向那件华美的衣裳伸出手的她,是那样的忐忑,在还未碰到那个人的时候便缩回了手。
但她心中最美丽也最好的女人却是笑着对她转过了头,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是了,她又想起来了。
那是她的父亲刚刚被降为皇嗣的时候。
他既终日担心受怕,唯恐慈圣皇帝狠下杀手,又还那般期待着元嘉的出生。
有一位郡公之女便为了讨好她的表姐陈伊水而在皇家围猎之时诬陷了她。
那人说:‘灵微、灵微刚刚故意用箭射我!’
此时的她早已不记得那个郡公之女姓甚名谁,又是长的什么模样了。
但她却可能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日。
只是此时她想起的却不是少时的愤怒与无助。
她想起的,是姑姑承安公主气定神闲地与她说话的模样。
‘灵微可曾做过?’
‘回姑姑,灵微不曾做过!’
年幼时的她是眼含泪水说出这句话的,可现在的她,却是带着跃上嘴角的笑意在回想。
‘可她既说你已经做了,你便现在□□她一箭吧。灵微可千万不能教人失望啊。’
然后,她就当真对郡公之女射了一箭。
一箭射入发髻,把人钉在树上哇哇大哭。
那忽然涌起的心潮澎湃让赵灵微再也躺不住了。
她坐起身来,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自己的心情与那已然微喘的气息。
‘灵微,你得记住,你是我哥哥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的孙女。你得趁着年纪尚小,肆意妄为。’
‘那……等到灵微大了以后呢?’
‘自是承担责任,为吾皇分忧。’
只是她的姑姑却没有告诉她,除了为大商与他国和亲,她还能承担起怎样的责任,又该如何为圣上分忧。
而她若是因为身为女子,便只能以和亲来为圣上分忧,那天生我才有何用,她如此勤勉好学又有何用?
*
这场暴雨将连日来的沉闷一扫而空。
当雨完全停止时,正坐在城东灵虎泉边的茶室内品茶的承安公主便说道:“走吧,我们回府了。”
与其相伴的驸马问道:“殿下不再等等了?兴许晋越已经在路上了?”
承安公主笑了:“晋越那般的性子,她若是想来,便会乘着暴雨来见我。也罢,倒是我小瞧她了。她长大了,也已经能自己拿主意了。”
曾几何时,赵灵微总是喜欢粘着承安公主。
承安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却是膝下一直无子,便待这个性格倔强又聪慧通透的侄女愈发的亲厚了。
但随着慈圣皇帝想要将自己的侄子立为储君的意图越来越明显,这对姑侄便只得在明面上愈渐疏远了。
可是每月的最后一个旬假却是除外。
在这一日,承安公主总是会陪着驸马,一起来到此处饮茶,享半日清静。
她也告诉赵灵微,若是相见他,或是遇到难题了,便可在每月的这一日来城东的灵虎泉边找她。
“我那哥哥也真是糊涂,他哪怕再生十个儿子,怕是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晋越。有女若晋越,便能胜过信王的所有儿子。”
承安公主与驸马牵着手,一同走出茶室。
她见驸马但笑不语,便问道:“你不信?”
驸马只道:“殿下喜欢晋越,便觉得她怎么都好。”
承安公主:“我是喜欢晋越,但晋越也的确就是有那么好。你看,母皇不也喜欢她吗?那日我进宫去陪母皇,她在我面前竟提到了晋越六七次。”
她原本还是笑着的,却在走出茶室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驸马:“怎么?”
承安公主:“我只是觉得,我与晋越这般心性,竟都被生成了女子,太可惜了。”
驸马原本可以说:你若非女子,我们又怎么走到一起。
但他却是在沉思了片刻后反问道:“陛下不也被生成了女子吗?又有谁会因此而觉得可惜?”
在两人一同走到马车前的时候,承安公主停下了脚步,并将驸马的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数遍,脸上出现了仿若月华一般的柔美笑意。
“驸马所言甚是。只要人是对的,便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一切都会对的。”
*
在承安公主与驸马坐车回府的时候,一名从战场上一路策马飞驰回来的军士则带着前线战报从北边冲进城来。
“启禀陛下!前线传来捷报,豹骑将军已于五日内连下三城!”
听到此话,慈圣皇帝眼中一下就迸发出神采,连道两遍:“妙极!”
平日里就侍奉在慈圣皇帝身侧的千牛卫中郎将孙昭、千鹘卫将军仇怀光很快便来到了挂着地图的议事阁。留守在城内的数名将军也被召唤。
当那几位将军赶到议事阁的时候,孙昭与仇怀光刚好从传信官那里弄清了前线情况,并在地图上摆放起代表两军兵力的小旗帜。
在所有人都到齐之后,看起来容光焕发的慈圣皇帝才在身边少年的相伴下走进了议事阁。
这……?
“陛下,臣等在此与陛下共商前线战事,让鹤府之人也一同过来,此事怕是不妥?”
面对如此质疑,璇玑君神色很淡。
慈圣皇帝倒也未被冒犯,道:“无妨,璇玑君的兄长也在前线。他忧心兄长,我便让他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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