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微看向那参将,问他叫什么名字。
“末将,达奚嵘。”
达奚嵘原本还在赵灵微执意要他去砍下步六孤弗的人头时,对她颇为怨恨。
但在赵灵微让他给其余的人递去那把小刀之后, 他便对这位公主已完全是敬服之意了。
赵灵微得了此人的名字, 点了点头:
“你在得知步六孤弗对太子怀有异心, 并想将我献给逆臣贼子拓跋缺时给我通风报信,与我共商大计,为我引荐与你有同样志向的忠良之士。”
达奚嵘眸光一闪, 道:“是。”
赵灵微又点出一人,问了名字, 说:“你在步六孤弗派去的人要给我之卫队下毒时阻止了他们, 并将敌袭的确切时间告诉了我的千牛卫中郎将。”
“你,你在我的卫队士兵要进城时解决了城楼上的守卫部队, 并为我打开了城门。”
“还有你, 你将朔方郡城内的布防图献予我, 带着我的千鹘卫一起去端平了城内的三十九处防卫亭。”
赵灵微每点出一人, 便先是问出对方的名字与官职, 而后再说出她为此人安排的“功劳”。
向天鸽坐在整理出来的桌案前, 将那些全都写在了纸上。
他一边低头书写,一边止不住地因为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而心下惊骇。
写着写着,他竟不由地擦起了汗。
“这里,官职写错了。”
向天鸽刚写完了一行,还要接着向下写去。
向他这里看了一眼的贺楼楚则单手握着龙雀天戟,用戟刀的底部尖刃,指了指向天鸽写错的地方。
再次被人注意起来的向天鸽僵直了身体,而赵灵微则道:“无妨,写完之后,总归要再检查一遍的。”
朔方郡的武将们已然不会再想对他们的“太子妃殿下”做出什么不利之事了。
可仇怀光他们却不知道。依旧还是剑拔弩张地防备着这些人。
赵灵微于是转过头去,看向单手拿着戟刀的贺楼楚。
不过一眼而已,她便暴露出了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生怕自己太强悍,吓到了对方。
说实话,赵灵微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因为,即使是在她走进这间屋子之前,都没有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
但她已敏锐地察觉到,她应当这样做。
这也即是她的,以少胜多之法。
赵灵微知道,自己身边的千鹘卫、千牛卫、以及那一千五百多名羽林军卫队俱是精锐,且精通阵法。
但宫中的护卫部队,还有那些习惯了在战场上正面杀敌的部队,此二者到底还是不同的。
若是真让仇怀光与孙昭领兵作战,她是真不知两人能做到何种程度。
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连仇、孙二人自己也不知道。
以这些人去对上城外驻扎着的八千兵马,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
赵灵微与贺楼楚虽相识不过数日,但她却能感觉到,对方并非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而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则更是剔透得能让她直接看进这个人的心里。
此时,她的确从贺楼楚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这个少年看向她的样子,已与过去有了那么些许的不同。
但那之中,却依旧没有敬而远之,更没有畏惧。
他似乎,是在试着去理解些什么。
他也不太明白赵灵微为何在此时这样看他,便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仿佛是在回应她刚刚说的那句,显得有些无关紧要的话语。
如此一来,赵灵微便又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继续点出还没被她问起过名字的最后几人。
赵灵微让贺楼楚帮着向天鸽,将写好的表功章都看了一遍,再由向天鸽重新腾抄了一遍。
她命这些被她编了功绩的人交出自己的印信,盖上那一条条她信手拈来的话语,再按上手印。
若说那些人先前还只是被逼无奈,到了这一刻,就彻底上了贼船,回不了头了。
故而,他们在给那一行行字加盖上自己的印信时,那神情简直堪称精彩。
有看起来慎之又慎的,有苦闷叹息的,也有咬牙为之的。
仇怀光定睛看着这一幕。
这位女将军原本还是无比紧张的。
可现在,她已不会片刻都不敢松开自己的刀柄了。
但她依旧还是不解,也不知被向天鸽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站得离她很近的孙昭声音很轻地问道:“仇将军可有看出些什么了?”
仇怀光摇头道:“不曾。”
由于听不懂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些朔方郡武将的神情与动作被他们看在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出虽让他们看不明白,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跌宕起伏与精彩纷呈的大戏。
待到这份表功章终于好了,其实根本看不明白多少字的赵灵微便将其拿起,赞叹着看了一会儿。
她招来仇怀光,命对方替自己把这张纸收好,而后又以商礼向达奚嵘行了一礼。
达奚嵘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礼仪,却依旧是依葫芦画瓢般地也向赵灵微回了一礼。
“劳烦达奚将军替我把步六孤弗的兵符与印信拿来。”
达奚嵘沉着气应了声,并走向已然血肉模糊的昔日主将,从对方的身上翻出了那染血的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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