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鞭策马,逃一般地离开了这里。
哪怕……她身后的那些被掠来此处的大商子民纷纷跪倒在地,并痛哭着、高声呼唤起她。
向天鸽所说非虚。
若她今时今日下令放了那些被关在笼中的商奴,那城中失了财产的商奴卖主们便首先会对她恨之入骨。
而后,城中的魏国人便会认为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魏国太子妃,实际却是在做着为了大商子民而伤害魏国人的事。
待到谣言四起,她在这些魏国人的心中便不会再是太子妃殿下了。
而只是……被大商丢来这里的,楚楚可人的和亲公主,人人都可欺之。
连带着这些被她放走的商奴,也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她难道不也是大商的公主吗?
若她已身在此处,却又只是看着那么多被抢来此处的无辜子民被饿死、被冻死、被毫无意义地虐待而死。
她难道就不会被看轻、被蔑视了吗?
当赵灵微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口中珍馐索然无味了。
并且,这满室的黄金与宝石也碍眼得很了。
赵灵微放下筷子,端起那盘她还未动过的醋芹,对身旁的沉琴说道:
“你把这盘菜端去给向正使吧。”
沉琴连忙应声。
而在她端起那盘醋芹之后,赵灵微又道:“待到向正使吃完之后,便将他请来吧。就说……我这儿有好茶,也有好酒。灵微与他,有事相商。”
第77章
赵灵微这一等,便等了许久。
作为使团正使,向天鸽在离开神都之日起,便一直都是与公主殿下劲往一处使的。
可今晚的向正使,却似乎是故意要她等上一等了。
赵灵微却也没有差人去催。
她只是唤来另一名婢女,为她把酒温好,把茶也烧热。
待到公主殿下用完饭,甚至是翻起书来看的时候,向天鸽才姗姗来迟。
他是端着那个空了的碗,哈哈大笑地来的。
仿佛他在今日白天时的那当众一跪根本就从未有发生一般。
“公主,这碗醋芹当真美味。与我在神都最爱吃的那家馆子做的醋芹相比,居然也一点都不差。”
向天鸽脸上是笑嘻嘻的。
他端着碗向赵灵微行了一礼。
赵灵微则也点头道:“向正使若喜欢,我可命人现在就再做一碗。”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说着,向正使又看了一眼被放在桌案上的温酒壶,眼中闪过欢喜之色。
他开始找话夸赵灵微的温酒壶,以及正烧着的茶。
仿佛什么都能让他找出话来说。
可他就是不说让赵灵微心下牵挂的那些事。
赵灵微实在是既无奈又好笑,道:“向正使,今日在奴市时,是灵微鲁莽了。还望向正使可以原谅灵微。”
向天鸽这才停下了他东也摸摸,西也看看的举动,郑重道:
“公主天性善良,年少有为。为今日之情形所动容,实乃人之常情,算不得鲁莽。
“且公主今虽身在魏国,却仍心系我大商子民,这乃是一桩好事。原谅一词实在是太重了,还望公主能将其收回。”
赵灵微却是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向正使合该再诚实一些。若非我说出这个词,向正使现在,指不定还在夸我这儿的哪件器具好呢。”
向天鸽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那年纪,已是能做赵灵微叔叔的人了,脸上却是因此而出现了娇羞之意。
实在是,教赵灵微忍俊不禁。
她又道:“我虽年纪尚小,却也贵为公主,乃是圣上的亲孙女。我且可以如此坦诚,向正使为何就不能呢?”
这下,向天鸽是真的被她说得服了。
正使大人正色道:“公主所言甚是。”
赵灵微:“向正使,入座吧。”
待到一碗烧酒下肚,向天鸽便在赵灵微的询问之下说出了那些由来已久的问题。
“魏国边镇地带的军民一直都会从我们两国的交界之处劫掠我大商子民。有时是部族首领或酋长率兵前来,有时则是其军民自发而来。
“先皇当政时,曾有向魏国赎回那些被掠走的民众,还有被俘的士兵。当时,我们用了大量的战马与绢布,向魏国换来了三十万民众。”
大商既原本就有过用物品去赎回被俘士兵与被掳走的民众的先例。
那么,在豹骑将军被俘之后,愿意用一位公主去换人回来,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了。
但向天鸽所说的这些发生在赵灵微出生之前的事,但却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和她提起过。
而三十万民众这个数目也着实是惊骇到了她。
“三十万……?”
“对,就是三十万。”
说起这段往事,向天鸽的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他道:“大批民众被劫掠,以致大商的北境之地出现了许许多多无人看护的荒地。再加之被掳走的民众与士卒们一直都在期盼着可以回到故土。先皇仁慈,是以,便促成了此举。”
赵灵微:“但是……此事的结果并不好?”
向天鸽:“是也。陛下那时还只是皇后,当时她便上奏先皇,极力反对此事,称我们可以奴易奴,却不可用战马与绢布来赎回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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