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吉对这些神秘奇异的仪式完全不了解,见那群人沉浸其中,不由暗暗叫好。
男人见严吉挣脱,不住小声催促:“小朋友,你靠近点,我包里有刀。”
不早说!严吉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挪过去。
男人双手双脚被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帕西人也就没有理会他挎在身上的皮包。严吉双手探进去摸索,果然有一把折叠刀。
严吉仍是侧身躺在地上,牙齿咬住刀柄,抽出刀刃,双手凑到脸前不断摩擦,绳子一根根被割断。帕西人那边布置妥当,从车里抬出一条大黑狗。
拜火教有“犬视”的风俗,不论祭祀殡葬活动,必须在狗的注视下进行。
黑狗獠牙尖锐,舌头乱甩,张口对着严吉这边一阵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严吉蜷缩在水坑里一动不动,心脏扑腾腾乱,半睁着眼睛观察情况,心中默默祈祷。
两个大汉抬下铁笼,弯腰打开铁笼,黑犬犹如猛虎出山,纵身跃出牢笼,四爪狂奔,雨水飞溅,朝着严吉直扑而来。
严吉见势不妙,不动声色地将折刀立起,刀锋对着黑犬,只要它敢来,就给它一个开膛破肚!
黑犬来势如疾风,转瞬便到眼前。
“——砰!”
一声枪响惊破夜幕,让这个雨夜又添变故。
宛如猛虎猎豹的黑犬往前一扑,与严吉脸对脸只差一指的距离。浑身湿透冻得打哆嗦严吉能感觉到它身上的热气,能从它漆黑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能认出从它血肉模糊的半边身体流出的内脏。
浓烈血腥呛得难以呼吸,耳边枪声如炮火轰鸣,时不时激起一串火花,仿佛星星和雨水一起落下。
严吉嘴唇蠕动,轻轻说声:“你是一只漂亮威风的狗狗。”
她咬住刀柄,继续拉割绳子。
帕西人用汽车做掩体,和黑暗中的来客你来我往,枪声不断。而躺在交火中心的两人,每听一声枪声,心里就一抖。
“小同学,快,快帮我把绳子割开啊。”
“你转过来。”
“啊。”男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他像一根时针,缓慢的转动身体,一点一点,肉眼难以察觉。
“你快点。”严吉忍不住催促。两人虽然紧挨着栏杆,天黑下雨难以发现,但子弹不长眼睛,不如爬到桥外面保险。
男人慌忙蠕动,跨在身上的皮包晃动,里面东西抖了出来。
一块手表掉落在严吉面前。
这是一块上海牌1120型手表,表盘上印了“军用”两字。1120手表军用款使用夜光针,在黑暗中荧光幽幽,可以准确看清时间。
严吉一把抓起手表,刀尖压在男人脖子上:“这块表哪来的!”
“你疯了?”男人惊慌失措,“我买的……唔!”
严吉拿起地上的皮夹子塞进男人嘴里,抬手一刀插进他肩膀,用力搅了搅。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像一条触电的鱼,在水洼里痉挛,两只眼珠瞪的几乎要掉下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孩,愤怒和害怕交杂成难以相信。
严吉浑然不觉身边枪林弹雨:“说吗?”
男人连连点头。
严吉拧起眉头:“你想说谎。”她说着拔出折刀,作势扎向男人眼睛。
“我说我说,是个老头……我女儿不肯留学,我跟,跟我老婆打了一架,不小心把她……我拉着女儿出门……别!”
严吉眼睛里死气沉沉:“打了一架?”
锋利的刀尖戳在眼皮上,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被恐惧摧毁:“不是!不是,我不小心掐死了她。我没办法,五十万块啊,五十万块!只是让她去留学而已,多好啊,那个老头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只能杀了他!”
折刀割过喉咙,滚烫鲜血喷涌而出,一片铺天盖地的猩红模糊了视线。
呼、呼、呼……严吉连连急喘,胸口有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怒火烧心,熊熊燃烧,破膛而出,烧毁一切!
心跳猝然停摆,眼前一片漆黑,严吉双手捂住脑袋,瞬间的剧痛之后,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到很多声音,很多声音。有人在说话,似乎是陆言,又似乎不是。
“严吉……这是最后的机会。”
“改变……挽回……拯救我们……”
“求你……不要再选错……”
明明伤口早就愈合,此刻头颅却疼得要裂开,似乎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挣扎着要钻出来。
痛!
好痛!
颜霁猛地睁开眼睛。
她抬起沾满粘稠血液的手,这双手应该属于还在长身体的孩子。
颜霁看着面前断气的男人,迟疑的拿起旁边的皮夹子抽出身份证。连绵不绝的巨大闪电照亮天地,身份证上赫然写着:钟离鹏。
手指松开,身份证掉在地上,随即被血液和泥水污浊。
颜霁茫然环顾四周,不知命运又给自己开了什么玩笑。这具年少的身体似乎无法承受成年人的灵魂,脑中浑浑噩噩地混响着各种声音。
颜霁忍不住跟着想,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改变一切,挽回一切的机会。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狼藉,祭火坛被掀翻,烧着一辆汽车,汽油和不知名的燃料混在雨水里,桥面有条火龙在燃烧。
生物死亡,意识溃散,而他们散发出来的情绪却没有随之消失,杀戮、憎恶、不甘……它们依附在颜霁身上,犹如蜂蚂撕扯巨大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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