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不复平和。
墨画抖着唇,哭得快要昏厥过去。她什么时候面临过这等场面?
“墨画。”墨书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极冷极冷地看着她,“皇上和娘娘若是知晓,便是慎刑司也不管用了。”
昨日墨书在她屋里言笑晏晏,两人一起绣花,谈话间憧憬着日后的生活。
现在,这一切都毁了。
是她蠢!
墨画惨笑一声,颤声道:“我真的不知晓香囊里有麻布。这是辛者库的莺儿送的,三日前,我去探望她,她便送我了这个香囊,说是她亲手制成的,让我好好戴着……”
她就把香囊别在了腰间。恰逢那日天气突然转凉,墨画还进了东暖阁,给墨书送上薄被,以防她夜晚冻着了。
——方才于嬷嬷召集宫人的时候,她正在小憩,故而来不及佩戴香囊,随意地搁在了床榻上。
交代完前因后果,墨书捂着嘴无声地哭,墨书呆在原地,愣住了。
于嬷嬷依旧横眉竖目,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莺儿,从前是做什么的?”于嬷嬷半晌才问。
“她是奴婢的同乡,奴婢刚进宫的时候还小,得了她许多照拂。”墨画垂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从前,她是在承乾宫当差的。”
承乾宫,辛者库。
皇上皇后仁慈,基本不惩罚宫人;唯有几年前,一些服侍高佳皇贵妃的旧人进了辛者库。
于嬷嬷沉默了一息,和侍卫道:“麻烦大人去辛者库,带莺儿过来。”
*
莺儿是慧贵妃高佳氏的亲信。
她虽然只是个三等宫女,但这是贵妃故意安排的,莺儿就凭借着这份不起眼,为主子办了好多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
高氏十四岁的时候入潜邸,直到做了侧福晋还是没有身孕。几番思量,请高斌找了一个神医进府,神医说,侧福晋身体寒凉,不易有孕,怕是终生无子了。
顿时天旋地转,莺儿觉得主子是被嫡福晋富察氏给害的,高氏也如此认为。眼见着和敬永琏接连出生,她恨极怨极,表面上笑盈盈的,发誓必要让富察氏付出代价。
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乾隆三年的寒冬,永琏只带了一个侍从出现在御花园,莺儿前来禀告的时候,贵妃就笑了。
高斌掌管内务府多年,贵妃的手上累积了许多的人脉。神不知鬼不觉地,永琏落了水,看着还是个意外。
可惜,永琏没死,他活了下来!贵妃也被查出了所作所为。
贵妃从此缠绵病榻。临死前,她想疏通关系把莺儿送出承乾宫,皇后笑吟吟地阻止了。
莺儿和几个亲信一道进了辛者库,整日整日干着粗活。她怨极了皇后,听闻中宫又生下七阿哥,就谋划着要为主子报仇。
太子不容易死,那年幼的七阿哥呢?他死了,皇后定然撕心裂肺!
莺儿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可还没等到,她的脖颈莫名地浮现了红色的斑点,还发起热来。
莺儿吓坏了。
辛者库里的人都是待罪之身,就算得了天花也没有牛痘救命,而是一卷破席子裹了丢乱葬岗去。她以为自己患了天花,绝望之下想着,她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被的。
墨画是她的同乡,刚进宫的时候老是被人欺辱,还是莺儿生出恻隐之心,警告了她们一番。
莺儿进辛者库后,墨画每隔两月就会打点银子来看她,言语间绝不谈当差的事。
但莺儿知晓,她是在长春宫做事!
老太监一次喝醉了酒,谈到墨画,言语间不乏羡慕,“那个墨画啊……在长春宫,是一飞冲天喽……”
莺儿这才忆起,七阿哥也在长春宫呢。
不到两岁的幼儿染上天花,极大的概率就是死!
莺儿冷笑之下,就想到了赠送香囊的办法。
她挤破了手臂上的脓包,撕了一条麻布印了上去……
*
莺儿躺在木板床上,终于觉得不对。据说得天花的人脓包会溃烂,可她的伤口却渐渐好转,水泡也缩小了下去。她的脸上并没有红疹,只是手臂和身躯密密麻麻地遍布。
她照常在辛者库做事,却没有一个人被她传了天花。
……
她被扔在了长春宫的院子里,于嬷嬷厌恶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从前高佳氏的身边,是有这么个人物。
三言两语之间,得知七阿哥得的是水痘,莺儿瘫软在了地上,凄厉大笑起来。
“老天无眼!凭什么富察氏活得那么风光,凭什么她的儿子接二连三的好运躲过一劫!太子是,七阿哥也是!我不服!”
她还在大喊,墨书冲上去重重地给了一巴掌,直把人打得咳嗽了起来。
“放肆!皇后也是你这贱婢能够议论的?!拖下去杖毙!”乾隆负手而立,面色铁青,话语间涌动着熊熊怒火,几乎能把人烧着了。
莺儿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吴书来从未在万岁爷的脸上看到这般可怖的神情,心道不好,现下只有皇后娘娘能够安抚了!
他偷偷看了眼皇后,却只觉有些不对劲。皇后娘娘平日里温温和和的,这样面无表情,让人心底一冷。
皇后立在乾隆身旁,淡淡看了莺儿半晌,又移到墨画身上,忽而低低地一笑:“是本宫小看了高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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