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想。
乾隆的神色愈发暗沉。
前几日辉特部盯上太子,买通宫人递送香囊,引得他震怒无比;要不是永琮破坏了这个计划,太子的名声就毁了。现如今,白莲教刺客混入围场,火器营的鸟铳泄露,一件又一件大事聚集在一起,乾隆难得感觉到了一丝疲累。
让他更为疲累,更为心惊的,是永琪的那一声“二哥”。
好一个五阿哥,好一个永琪啊。
“去,把永琮的侍卫给朕叫来。”乾隆平静地道。
他一开口,大帐里骤然无声,吴书来鹌鹑似的,低低地应:“是。”
永琪心道不好,忍着疼痛叫了一声皇阿玛,乾隆瞥了他一眼,不带起伏地道:“躺着。朕让你说话了吗?”
话语间听不出什么怒气,但熟悉的人都知晓,这是万岁爷发怒的前兆。
永琪是真的怕了,悔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哪会喊什么二哥?!
可他不能违背圣令,只得颤抖着身子躺下。
永琮的侍卫不像永琪的侍卫那般人人带伤,康健的很。他们守在大帐之外,吴书来一传达了乾隆的命令,侍卫们就鱼贯而入,“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行了,免礼。”乾隆挥手,淡淡地问,“五阿哥在远处大声求救的时候,喊的是什么话?”
侍卫们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位拱手道:“回万岁爷,五贝子喊的是‘二哥,七弟’,呃,奴才或许听错了。”
他从前是御前侍卫,武艺不凡,乾隆分外看重,后来拨给了太子的毓庆宫,太子再把他调给了永琮。
这人憨直,最不会说谎,乾隆捏了捏眉心,“下去吧,不必守在这儿了。”
言外之意,是让他们原地解散,放松放松。
累了一天,还遭受了生死之难,侍卫们谢恩过后,喜出望外地退出了营帐。殊不知,营帐里头,迎来了真正的暴风雨。
“永琪,朕一向看重于你。”乾隆一反常态地和声道,“此番遇刺,更是无妄之灾,朕知晓你有诸多委屈……”
不等永琪回话,乾隆瞥了他一眼:“情急之时求援不假,喊声‘二哥’,朕也当你是无心之过。”
永琮睁大眼,气鼓鼓的正欲说话,太子按住他的肩,轻轻摇了摇头。
“但,永琮救了你,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你得感恩。”乾隆沉声道,“行大礼,道一句谢,朕就抹去了你今日的过错。”
永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要对着六岁的奶娃娃行大礼?道谢?
方才永琮拿枪指着他,皇阿玛是选择性地遗忘了吗?!
永琪是绝不可能对永琮低头的。
自从七弟来了上书房,他便事事不顺。不知道是何原因,永琪觉得自己和永琮天生不对盘,相看两生厌。这也没什么,原本他都决定无视永琮了,可这个弟弟,竟举着枪,想着杀他!
刚刚永琮这般大逆不道的做法,只换来几句轻飘飘的斥责,凭什么?!
愉嫔从小告诉他,他是堂堂五阿哥,除却太子和大阿哥,无人能与他相比。他的骨子里是骄傲的,自从师傅们夸他“聪慧不凡”“文武双全”,骄傲就更深了一层。
“皇阿玛,兄长对幼弟行礼,这于理不合。”永琪努力地翻下床塌,因为扯到伤口,他痛呼一声,还是坚持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眶磕头,“除了此事,其余的惩罚,儿子都认了!”
乾隆突然笑了,“好,好,好。”
“救命之恩,难道消不过什么规矩,什么礼制?”乾隆怒道,“荒唐!”
说完这句,乾隆转向太后,“皇额娘,朕记得,十二叔膝下的弘昆,十五年的时候刚去……十二叔年过六旬,无人奉养,着实是一大悲事。”
太后一惊,皇帝这是想把永琪出嗣给履亲王?!
她下意识地想要劝说,可转念一想,永琪做出了这样的事,诸位阿哥不可能与之交好了。
小七对他像对待仇人一般!
改了玉牒,对永琪来说也是好事,有固定的爵位俸禄和土地,还有旗下佐领的名额,余生算是安宁了。
永琪少说也是一个郡王……等下任皇帝加恩,册封亲王,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太后动了动唇,过了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声,“不错,你十二叔伶仃一人,无人相伴,香火不旺。”
伴随着永琪不可置信的目光,乾隆一锤定音,“等回京之后宣旨——朕之五子永琪,出继为履亲王允祹之嗣孙,饮食起居,一概与皇子等同。”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击在心头,永琪又是震惊又是绝望,大叫了一声“皇阿玛”,随即晕了过去。
第72章 叫冤
永琪昏迷了之后, 帐子里一片寂静。
乾隆让守在帐外的太医进来诊治,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永琪贴身侍从王旺儿:“让你的主子好好静养,这几日别下榻了。”
王旺儿颤抖着应了是。
嘉嫔面上带出了几分喜色, 永珹神色复杂,皇后牵着永琮, 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都散了吧。”
出继永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临行前,太后望了望昏迷的永琪, 回忆起他六岁的时候那副机灵可爱的模样,叹着气问桂嬷嬷:“他怎么就成这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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