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嫔充耳不闻,只是磕头,“求太后给嫔妾做主!”
纯贵妃隐隐带了怒气,正欲斥责,太后“砰”地拍了一下桌子,一字一句地道:“大胆!”
太后从来都是慈和的,也没有这样发过脾气。
寿康宫霎时安静了下来,愉嫔的哭声一停,六神无主之下,内心的恐惧弥漫,就听太后怒声道:“你一个嫔妃,去求皇帝收回旨意,谁给你的胆子?反了天了!”
嘉嫔的面上浮现出快意的神色,太后缓了缓怒容,把木兰秋狝的事儿说了一遍:“永琪在秋狝之际……遭遇刺客,祸水东引……要不是小四和小七命大,他们三人,都得丧命!”
愉嫔呼吸一滞,攥紧了手心,怎么会?
这是她不知晓的!
她只知晓永琪遇刺,自己的心都快碎了,皇上还把他出继给履亲王……她怎么样也想不通,这如何能行呢?
她的永琪可以争一争天下至尊的位置,可这一道圣旨,彻底地打碎了她多年的谋划。
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低调至极,都算什么?!
好比支撑人活下去的心念崩塌一般,愉嫔差点疯了,一时间忘却了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让皇上收回成命。
太后的话,像泼了一盆冷水,直冻得她发寒。
太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你说,皇帝这般作为,是不是网开一面了?”
愉嫔喃喃道:“不……”
太后缓和了面色,“永琪受了伤,现下在热河修养,哀家也不和他计较了。”
说罢,语气转了一转,冷笑一声,“你自己说,擅闯养心殿,干扰皇帝的政务,该当何罪?!愉嫔啊愉嫔,哀家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这般愚蠢。”
愉嫔心惊胆战地伏下身去,不敢说话,脑海中思绪乱作一团,竟不知如何解题了。
嘉嫔呵呵一笑,“自然是祸及家人的大罪了!”
祸及家人四个字,被嘉嫔念得重重的,愉嫔心下一惊,直起身,用怨毒的目光投向嘉嫔。
嘉嫔自永珹差些出事之后,一腔怒火积攒着,满是意难平,从此恨上了五阿哥永琪。
永珹对永琪有多好,她这个当额娘的哪能不知晓?他们年岁相近,阿哥所里同样是邻居,永珹每每在启祥宫用了膳,都要包一些点心带给永琪。
永琪那个黑心肝的,非但不感恩,还把“四哥”故意喊成了“二哥”,就是想拉着永珹去死!
她盼着永琪倒大霉,谁知永琪受了伤,除此之外就没了别的惩罚。
出继算什么?日后依旧锦衣玉食,少说也是个郡王的头衔。
她也不能说皇上不公正,对永琪来说,这或许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可嘉嫔还是愤怒!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见到愉嫔忍不住发作起来,恨不得把她踩到泥里去,给自己的大儿子出气。
见愉嫔瞪向自己,嘉嫔冷冷地回望,我们不死不休!
太后揉了揉眉心,犯下这般过错,禁足、抄写宫规都算便宜了她,降位都使得了。
太后心里明镜似的,愉嫔有着诸多的小心思,她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管也不行了。
还在犹豫呢,养心殿的小太监奉命前来,他扫了扫跪在地上的愉嫔,躬身道:“传皇上口谕,愉嫔降为贵人,削封号,收册宝……禁足永和宫……”
太后微微颔首,她也是这般想的。
皇后面色仍旧淡淡的,纯贵妃讽刺一笑,嘉嫔露出了喜色,皇上英明!
——这对愉嫔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
嫔位便是一宫主位,她虽住永和宫偏殿,却是自降身份,正殿还为她留着。她也盘算好了,等日后永琪上朝参政,立下些许功劳,母凭子贵,她至少能得了一个妃位,若是两位贵妃不好了……更高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去想。
怎么今日就降为贵人了呢?还有禁足!
永琪出继了,她也降位了……
珂贵人瘫倒在地,瞧着又是昏迷的征兆,嘉嫔捂嘴一笑,“文心,还不把你的主子——珂里叶特贵人搀扶起来,跪直了,太后她老人家还没发话呢!”
纯贵妃也是噗嗤一笑,珂贵人大喘着气,面色涨红,嘴唇颤抖,几欲呕血。
皇后的眸里终于带了笑意,珂贵人,珂里叶特贵人,听着比愉嫔顺耳多了。
……
眨眼间便是乾隆十七年的腊月。
新春过后,衙门开始运转,乾隆年间持续最长、范围最广的秋狝大案,拉开了审理的帷幕。
秋狝大案以十六年的木兰秋狝得名,由白莲教刺客引起,经过探查,牵扯出了一大堆沉疴,涉及军营泄密、官员通敌,以及贪腐之罪。
其中白莲教的暗手极多,遍布大江南北,无数底层官员与之往来,层层相护,令人心惊。
傅恒领命的新式火器营已在组建,待彻底训成的那一日,便是剿灭乱教之时。
一切皆是秘密进行的,乾隆与重臣们商议过后,决定引蛇出洞,暗中盯住朝中官员,顺藤摸瓜,让粘杆处解决京畿周围潜伏的教众——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那一种。
肃清了京畿,便是各个省份,誓把白莲教彻底荡平。
粘杆处沉寂了许久,乍然得用,首领几乎喜极而泣。乾隆也重新重视起先皇留下的这支“锦衣卫”,下令首领选拔新的成员,分拨几人护卫身侧,以及潜伏于教众之中,搜集情报,以便最终的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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