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恒心道,不仅仅是禁物,还有赃银呢。
他迅速地变换了脸色,愁眉苦脸地道:“大人,那批货物,鄂聪少爷下了死命令,要吕先生卖给其余的官儿。签字画押的条陈一式三份,一份在我这,一份在吕先生那儿,还有一份,在鄂聪少爷手中。下官不得不从啊。”
说罢,高恒从衣襟里掏出纸张来,展开给鄂容安观看,上头却是永琮的字据,端端正正的“鄂聪”两字,还摁了个手印。
高明一提,永琮就信服地签了这份“入股证书”,现下,反而成了买卖鸦.片的证据。
鄂聪与鄂容安的叔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这份画押,同样是鄂容安的催命符。
鄂聪还小,单凭一个孩子,哪能办成这些大事?买卖禁品,身后定然有人指使。鄂容安否认,也要看天下人信不信!
高恒一笑,“分成的银子,或许鄂聪还没有花完……”
鄂容安死死地盯着那张纸,嘴角微微抽动,盛怒之下,从喉咙间挤出了几个字,“你,你们,算计本官?十一二岁的孩子,你们尔敢?!”
高恒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惶恐道:“不敢。所以,求大人救救下官,救救江宁!”
*
外头都传鄂聪死了,只有总督府的下人不信,说,他们的少爷只是失踪了,总有归来的那一日。
无数双眼睛盯着总督府。
离侄儿“失踪”也有五日了,鄂大人像振作了似的,决定在府中宴请同僚。
他给大部分江宁府衙的官员发了请帖,高位如巡抚,低位如知县,全都在受邀之列。
官员们事先得了高恒的提示,心中大定,无不接受了请帖,欣喜若狂地赴宴了。还有位知县,原本在乡间悠哉悠哉地住着,收到请帖,连鞋子都忘了穿,若不是夫人叫住了,怕是要出了大丑!
高恒来得最早,身后跟着吕先生,这是鄂容安特意要求的。吕先生明白鄂容安的顾虑,也没有多想,欣然地来到了总督府。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鄂容安还有什么退路?
鄂聪闯下的大祸,做叔父的,总要填补的。
若是鄂容安玉石俱焚,不顾自己的乌纱帽也要上奏万岁爷,他也不怕。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买卖鸦.片,是鄂聪自发的行为,他不过一个被逼迫的商人,有巡抚大人做担保,怕什么?
再说了,最要紧的账簿藏匿之处,只有他与高恒知晓……谁都找不出来。
这回设宴,便是向他们表明“入伙”的决心了。
正值初夏时日,晚膳时分,天还大亮着。总督府前,一辆又一辆四轮马车齐聚,官老爷们互相寒暄过后,笑呵呵地进了正门。
见到鄂容安,笑容恭敬的同时,更加亲切了几分。
从今往后,这位总督大人,就是自己人!
来的总共有二十几位官老爷,宴席设在院子里边。
宽敞的大院里,挂了两三盏煤油灯,还未点亮;两张花雕圆桌放置在一起,从此处望去,便是一方精致的池塘假山,水波荡漾,美不胜收。到了日暮时分,凉风习习,饮上一口小酒,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享受!
很快,人来齐了,宴席开始。
鄂容安坐在上首,暗中打量了一番高恒身边的吕先生,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淡淡地举起酒盏,“老夫敬你们一杯……”
“岂敢,岂敢。劳烦大人!”
人人皆知他刚刚失去了爱侄,攀谈间,都刻意回避了儿女的话题。还有人注意到鄂容安只夹素菜,不碰鱼肉,心里叹息,鄂大人也是苦啊。
酒过三巡,气氛也热烈了起来,交谈之间,言笑晏晏。高恒与他们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不论是巡抚,还是知县,都能说得上话。
天色渐渐昏暗,总督府的大院里亮如白昼。大鱼大肉过了一轮,大家都饱了肚子,鄂容安起了身,显然有话要说。
推杯换盏的声音轻了下去,高恒身子前倾,吕先生勾起了微笑,总督大人这是要发表结盟的态度了。
鄂容安环视周围,忆起这几日悲苦的日子,只能吃素不说,天天闻那难闻的药味,眼皮都要被生姜擦破了……
而七爷呢?不知道在哪儿逍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不用演了。
“诸位,我有一份大礼,早已备好了。”鄂容安拍了拍掌,微微一笑,“此份大礼,叫做——瓮中捉鳖,诸位可还喜欢?”
话音刚落,紧闭的院门打开,一群身披盔甲、训练有素的士兵快速跑进,把院子围了起来。他们手中挎着弯刀,背上环着鸟铳,眼神冷厉,分外摄人。
雪光乍现,清亮的拔刀声响彻耳边,刀尖对准了宴席上的官员!
官员们惊恐万分,骚动了起来,有人喊道:“鄂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高恒也是一惊,心道不好,鄂容安竟然反水了?
不,不对,就算是总督,也没有从江南大营调兵的权力。可那些士兵,明显是江南大营的精锐!
吕先生的脸沉了下来,嘴边仍然带笑,起了身,不紧不慢地道:“鄂大人,买卖禁品的事儿,不若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不用谈。”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永琮一袭素白袍服,双手附在身后,缓缓跨入了院子。
他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林宝,还有和珅、福隆安两位伴读,一位明显是将领装扮的魁梧男人落后一步,眼神如鹰,扫过了院子里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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