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我突然离开,剩下你留着,这样最好不过了,你的身体你来用。”
易清思绪一旦打通,话也就越说越顺溜,许木却没有回应。
两人安静了会儿,最后许木先开口打破静谧,通过这小半会儿的相处,他算是对小易有了点了解。
性子单纯,不谙人情世故,做事有些跳脱,大是大非上,又看得明白。
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
但依照小易的性子,他不把事情交代清楚,那到时候与长公主相处,势必会漏出端倪。
看来他有必要把从小到大的重要的事情,都给小易交代清楚。
交代清楚后,许木只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今天说的话比以往十八年都要多。
而易清在听完许木的交代之后,咋舌不已,合着他现在得扮演一个智商七岁的傻子?!
可身体本身是小木头,小木头看起来并不是傻子呀,看起来起码比他聪明多了呢。
难道是……
“小木头,你根本不笨,为什么要装傻呀?”
许木顿了一会儿,在久远不清晰的记忆里,扒拉出来关于他失智的片段,给易清说了清楚。
话说完,却不见易清应声,许木想了想便问道,“大概就是这样,小易,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
“小木头,你父母对你可真好。”傻了十一年的人,依然捧在手心里哄。
不像他,从小父不知母不详,连外婆也不是亲的。
易清的声音很小声,许木却不可避免的从中感受到了他羡慕的情绪,再想到他的话,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子悲凉。
爹娘对他,何止一个好字,可是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他无力回天,想死没死成,想活却不能自己做主。
许木陷入沉思,没有察觉到易清的不对劲儿。
易清情绪来的很快,泪窝子又浅,想到自己没有父母,如今连唯一的亲人也不在身边,想着想着鼻头一酸,初来异世的空泛感上涌的厉害。
正轻手轻脚进来给易清擦脸的侍女,视线扫到他脸上,一滴一滴的眼泪,断线似的直掉,表情也委屈的不行。
侍女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顾不得给易清擦脸,水盆往地上一撂,赶紧去了桐至苑。
公主府桐至苑,是扶若的寝院,院名由大雍太上皇承德帝所赐,取自风栖梧桐而至,足以见对扶若的重视。
此刻,正院里面支楞着一副藤椅,上面躺着身穿一袭暗红云纹袖袍的女子,闭目养神,手半搭在藤椅边,姿势略微闲适。
旁边立着两个侍女,一个黑衣冷然,一个白衣娇俏。
院里一直静着,除却花圃里间或几声虫鸣,在空旷的场景里更显清晰。
“跟在易清身边的那个下人,现今伤势如何?”扶若兀的睁开眼,音调微凉透着冷,对两个侍女问道。
黑衣的立时走近了一步,恭敬至极的回话,“回殿下,大夫说再过半月,他便能自如的行走。”
扶若淡淡嗯了一声,复又闭眸。
旁边两个侍女见此,向后退了点,安安静静的守在旁边不说话。
扶若其实并未有丁点睡意,她这几天只要闭眼,就想起上辈子的事。
断断续续的,支离破碎的,明明是完整的记忆,却总时不时闪现一点出来。
上辈子这时候,也是颜柳阁着了火,也是只有易清在阁里,而那时她在雁州,被困于埋伏,消息闭塞,自身难保。
等她九死一生从雁州回来,才知道易家被灭九族,剩个傻子嫡子送进烟柳巷子里,葬身于火海。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易家支持她,是她扶若一派的人。
他们把她支走,然后对她的人下手,提出这个主意的人,还是她最亲近的弟弟。
扶若心里升起一股戾气,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她原以为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沉积,再提起时可以淡定。
却原来不是的,说到底,是她高估自己了。
世人提起大雍长公主,皆道冷心冷情,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可她不禁想问,哪一个冷血的人,不都是曾心怀善念的呢?
方才两个太医的态度,她并不是感受不到,畏惧,这真算是前世今生,自己从未变过的待遇了。
上辈子她脾气也是这样,暴戾恣睢,疑心极重,丁点的纵容全全给了扶珏,到最后却死在这点纵容与疼爱上。
想至此,扶若不仅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她能像自己的长相一样,实打实的冷漠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是因为易家倒了,还是易清因为她失去亲人,亦或是被自己一向信赖的人算计而复杂。
打从知道自己重活回来,睁眼看到自己在去雁州的路上,她就在想,前尘往事是否放下。
扶若不是圣人,可以原谅别人对她造成的伤害,只是她觉得,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怪别人。
能被人算计,说明她不够强,被人骗,说明她不够聪明。
总结起来,就是她不够强。
所以对于自己,她不愿做些什么,唯一要变的,大概就是那个位置,她到底要不要争。
至于易清,扶若敲击躺椅的动作微滞,救回小傻子,不过是为了偿还易丞相对她的教育之恩。
重来一次,护个小傻子还做不到的话,未免太过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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