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接我。”
她带着小女儿一般情态似的撒娇,却又好像是委屈难受的模样。可是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是在医院,突然有人大叫:“医生医生!”
夜真的太深了,四下安静地只有电流轻轻的“嘶”声,于是电话那头的所有声响她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你等我。”霍瑜立刻挂断了电话。
傅家碧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刚才的丁点儿委屈和难过像是对着空气打出的拳头一样,她不知为何,心里面有点儿像被堵住了似的。她站在实验室里,最后掏出手机点开霍瑜那个苯环的微信头像,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霍瑜来得很快,短短的十分钟后他就到了这里。
他推开门,带着夜的湿寒走过来。他穿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颈间围着一条黑色围巾,整个人沉默如同深夜。
傅家碧盯着他的眼睛,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讳莫如深。霍瑜走近前来,带着微凉的手掌轻轻抚上傅家碧的脸颊,他问:“你哭什么?”
傅家碧依然盯着他,在他的眼里是她的倒影,几乎没有第二个人,他这样子的姿态,全心全意地看着她一个人。
“我被人骗了。”
霍瑜听到这话,神色微闪,拉着她的手带进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那也不用哭。”
家碧埋在他的怀里,闷着声音,然后便问:“霍瑜,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声音那样小,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这样子清晰。然后霍瑜对她说:“你别瞎想,我们回去吧。”
一路沉默,傅家碧靠在副驾驶上。从高新园区回到布桑九号,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傅家碧一路沉默,而霍瑜平常话少惯了。
“放点歌吧。”
“想听什么?”
她想了想,嘴角笑了笑:“run away。”
这是那一个带着秋意的夜晚,她坐在他的超跑上,敞篷车一路呼啸而过,音乐里夹着风,傅家碧沉迷于他的侧脸。就在这首歌里,她沦陷了。
霍瑜打开了蓝牙,很快音乐就响了起来。
这一夜过得尤其漫长,傅家碧做起很多梦来。恍恍惚惚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小时候,十六七岁的模样,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她一点儿也没哭,只是对着身边的男孩子说:“我是不是出不去了?”
男孩子安慰她:“不会的,你这么聪明,还有我,我们一定能出去。”
她不停地想看清楚那个男孩子的长相,可是无论如何,哪怕她揉破了自己的眼镜,都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傅家碧好失望,竟然在梦里面说:“你骗人,我肯定死在这里了。”
然后梦境忽然变换,她站在一片空旷的草坪上,那是28岁的傅家碧,只有她一个人,她心里生出一丝害怕,下意识去找霍瑜,可是找啊找啊,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一望而去,四下无人,她站在中心呼喊:“霍瑜,霍瑜。”
没有人理她。
她从梦里惊醒,月朗星稀,室内保持着恒温,她打开床头的灯,昏黄的灯光下,霍瑜睡在她的身侧,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软。她心里有几分莫名发酸。午夜梦回,脑子里有一种声音疯狂叫嚣。
就像是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讲:“看啊!看啊!你根本信不过他!傅家碧,你根本信不过他!”
凌晨四点钟,她受了蛊惑,拿过了霍瑜床头的手机。
解锁密码。傅家碧心里狂跳,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看!不要看!”
可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尝试解锁密码,从霍瑜的生日到她的生日。通通不对,她心中闪过无数次斗争,两种声音不断回旋于耳,可是最后一次,她竟然成功解锁手机。
她不为何尝试200706,一个一闪而过毫无道理的数字。可是竟然一击即中,成功打开了他的手机。
她的手指发抖,夜那么近,身旁是霍瑜清浅的呼吸,傅家碧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开了他的社交软件。
如她所料,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身处之地,因为是在赵柔身边。
因为她看到沈南方给他发的微信,上面写着:瑜哥!急!快来医院看小柔!
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声此时此刻终于对上了。傅家碧合上了收集,放回原处,关掉了床头灯,重新翻身睡下。
只是,再也无眠。
第二日一清早,傅家碧看着霍瑜醒过来,她的眼角带着些微的黑眼圈,霍瑜皱了皱眉,拍拍她的脸:“没有睡好吗?”
傅家碧望着他,他眼中的柔情就像是清晨的露珠,这样子清澈与晶莹。
这难道是假的吗?
她终于问道:“赵柔回来了,对吗?”
霍瑜的脸色稍稍一怔,既然她都问了出来,他终于点点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讲到:“沈南方擅自做主。”
“那她还走吗?”
傅家碧清晰地看到霍瑜沉默了。面对面,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公分,那样子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可是这一刻,傅家碧忽然觉得他们远了些。
“霍瑜,你答应我的。”
“家碧,小柔没几天了。”
即便是沈南方擅作主张,但是霍瑜不忍心了。送出去一次可以,送出去第二次不可能了。傅家碧无比明白,可是正因为无比明白,她心中却像是长了一根刺一样,这根刺如鲠在喉,搅得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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