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了孙尚香,因为寒族的身份,备受讽刺。
野丫头,没教养,不知礼数,杀伐凌厉,桀骜不驯。孙尚香也是听着这些话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吧。
乔陌稳了稳语气,尽量从中听不出怜悯,听不出颤抖的声音,“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一口气说完后,她又放下酒壶,转向孙权,郑重道:“属下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她顿了顿:“这些话自然会有人对主公说,属下和他们不一样。”
“那你想说什么?”孙权也放下酒壶,将视线投在她身上,清朗干净。
“不管主公有着何种眸色,主公的眼睛,都是最好看的。”乔陌浅浅一笑,“因为主公眼里有漫天星河,璀璨闪烁。”她抬头看着漆漆的夜空,只有一轮月,蒙蒙地亮着。“这双明亮的眼睛,揽入了江东六郡,也有……”乔陌忽然闭口不言,剩下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也有他们每一次,单独相处时的欢愉和放松。
漆漆夜色无一物,漫天星河入眼眸。
孙权长臂一捞,将乔陌揽入自己怀中,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低头吻下去。
乔陌整个人都在发懵,等她反应过来之时,迅速抽身离去。她是把毕生武学都用在“逃离”上了吧,不然怎么会不过一瞬就已经离他一尺之隔。
她稳了稳情绪,用她以为沉着冷静的语气说道:“主公喝醉了。”
孙权起身走向她,步调冉冉,从容不迫,“乔陌,我们认识十年了吧?”
乔陌警惕不减,“从皖城相识算起,确有十年了。”
“真快啊,”孙权在离她不过一步之遥时停下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乔陌不懂孙权此时此举何意,但还是附和他的惋惜岁月之词:“就像弹指一挥,眨眼一瞬。”
孙权目光清明,没有半分醉意,就连脸上也不见有任何的红晕,“用了十年,才明白,花费得是不是太多了?”
乔陌不解何意,疑惑地看着他。但是内心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这个话题,也不宜再进行下去。
若是往常,说了这样的话,借着醉酒浑话的由头就是了。但今夜,孙权并未打算如此。
“或许这十年来都是醉的,都是不清醒的,浑噩的。”孙权想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乔陌就已经又后退一步。
他苦涩地收回手,“今夜,此时,我是明白的。”末了,他又强调道:“没有醉。”
“十年的时间,十年的陪伴,现在我才明白,乔陌你对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得力的死士而已。”
“我以为是只是知己好友,或者,屋顶上的酒友而已。但是不是,”孙权笑了,“我知道你喜欢吃相思糕,所以皖城时特意带回了阿九;我知道你不似寻常女儿家,所以铸剑相赠。你知不知道,白虹剑上的玉珏,我也有一个,和你是配对的。”
“对了,我还有一把紫电,正好和白虹相配。”
“让你去建安剿匪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有时候会后怕,怕战场上随时出现的意外就这么在你身上发生了。贺齐的奏表刚到时,我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乔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十年陪在主公身边,属下不后悔。”
孙权抓住话头,发问道:“那往后呢?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往后的每一个十年,都不后悔吗?”
乔陌上前,走到他面前,望着她夸过的这双眼睛坚定道:“不后悔。”
孙权伸出手抱住她,低下头,将她的欣喜一览无余。
喜忧参半
所谓花开并蒂,好事成双。两人在山间携手,随意地走着。忽然间看着远处火光冲天,颇有黎明破晓之势。
乔陌指过去:“是大都督他们吧。”
孙权点点头,“终于开战了。”
“看火光,应该是大都督采用了火攻的法子,”乔陌忽然想起之前军中送来周瑜责打黄盖的情报,福至心灵,“难不成,是大都督特意责罚了黄老将军,然后老将军才好作投诚之状,才好潜入曹军之中?”她越想越是肯定,:“大都督在军中一向备受赞誉,责打老将是何种忌讳,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孙权一笑:“你倒是鬼点子多,早知道就让你去军中做参谋。跟着公瑾一块,这样也不用僵持这么久。”
乔陌啧一声:“主公方才才说不让我上战场的,”她娇羞地拉着孙权的衣袖轻轻摇晃,“主公舍得?”
孙权反手握住她的皓腕,低低一笑道:“自然舍不得。”
果不其然,翌日送来军报,说昨日夜里,黄老将军以身涉险,亲自做饵。率领轻舟小船,装满了硝石硫磺等物,到了曹军营前。黄盖再不济也是江东水师将领,自然会比荆州水军更熟悉这一带的水流、风情。虽然说冬季盛行西北风,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半夜里忽然东南风起,直指曹军,黄盖趁此机会,烧得曹军是七零八落,曹操更是仓皇失措,逃命不已。
孙权大喜,数度称赞。江面上的战争甫一结束,陆面上的也紧随其后。
“梓晞传来消息,说曹操溃不成军,匆忙逃离。”
“好,真是好,真是畅快!”孙权喜不自胜,拉过乔陌附耳:“孤要去劳军,你先去铁瓮城等着,府邸已经修好了,选个你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