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时突然望向她,嘴角带了抹似有似无的笑:“‘书,心画也’,如今更觉古人此话确是有大学问。”
孟长瑾第一次见他笑,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能笑起来能这般好看,一时有些恍神。
“可见有人之前说自己于书法上愚钝是做了假。”
他这一声将孟长瑾的思绪拉了回来,听他这句话,却想不起是指的是什么,将他这句放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将抄写《女则》呈给他时所说的话,过了这些时日,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可他却记得这般清楚……
孟长瑾立马打住自己这胡思乱想,敷衍道:“嫔妾只会纸上谈兵罢了,即便是夙兴夜寐,再练上一百年也及不上陛下现下的万分之一。”
李洵时面露不屑,冷哼道:“难不成你从朕的字里行间发觉朕是喜奉承之人,便这般溜须拍马?”
孟长瑾听他言语里虽含着满满的讥讽,却不觉害怕,倒还觉得有趣。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在偷笑,便紧咬了嘴唇,回道:“嫔妾不敢。”
孟长瑾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一时不敢回看过去,便继续低头磨墨,眼睛却不自然地向书案上瞟去。
目光扫到宣纸地下露出一角,几个小字若隐若现,她仿佛觉得在这字体似曾相识,正欲伸出手去翻看。突然一只大手拽住她伸出的手腕,顺势一带,将她拉至身前。
孟长瑾一声低呼,上半身前倾,身形不稳,立马扔了手中的墨锭,将手撑于书案,另一只手被紧拽,半点动弹不得。
李洵时的呼吸就这么覆在她脸颊上,拂得她脸上一阵轻痒,红晕从她脸颊一点一点氤氲开去,一股热流自下而上升腾至她头顶。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她仿佛能望进他眼底,那如千尺深潭一般深沉的眼眸,如今却好似一眼便能看透。
他深深凝视她的双眸,薄唇启,压低声音问道:“孟长瑾,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声音近到就好像在耳边低诉,暧昧如斯,搅人心绪。
他的手拽得很用力,她感到有些吃痛,在他手中试着将手抽回,可轻抽了几次都未能有一丝的松动,吸了口凉气,不住地轻呼道:“陛下!”
李洵时垂眼看向她手腕处,顿时感到自己用力过重,松了些力道,却不将她手完松开。
孟长瑾感到他手掌有所松动,手腕处当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直视他俊逸的面庞,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回道:“不管哪几副面孔都是我,低眉顺目也好,故作姿态也好,蛮横无理也好,与陛下争论时的我也好,如今望着陛下的我也好,都是真实的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欺瞒。”
孟长瑾此时与他对话,不再似之前那般恭谨,原以为他会圣心大怒,却不料他竟勾唇一笑:“这般听起来倒是比‘嫔妾’长‘嫔妾’短,来得顺耳多了。”
“陛下后宫妃嫔不都是这么对着陛下自称的么?”
孟长瑾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一时有些疑惑。
李洵时竟是被她问住了,无论在脑中如何搜寻答案,却都得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更何况是她。
在他愣神间,孟长瑾突然感到置于案上的手肘处传来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却是砚台打翻在一旁,墨汁自砚台蜿蜒而出,将宣纸的一角浸得发黑。而自己的衣肘处也是被墨汁浸染,透过夏季的薄衫,浸润到她的肌肤,一阵凉意细细密密地传来。
李洵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马将她被墨汁浸染的衣袖扯起,几滴墨汁从衣衫处渗出,滴至案上。李洵时举起她手,似是玩笑问道:“你将朕案上弄成这副模样,该如何罚你?”
孟长瑾不由气结:“这是陛下拉扯嫔妾所致,为何要罚?不过您是陛下,若是硬要罚嫔妾,嫔妾也只好认了,毕竟……嫔妾已经在陛下手下抄写已是罚过两遍了。”
李洵时俊眉一挑:“那便罚你,明日伺候朕用午膳。”
第32章 好转
“宝林,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先去把晚膳热一下。”
孟长瑾回到玥覃苑时已是夕阳西沉,宫里一片烛火通明。香芹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来。
“也好,我先去换身衣裳。”
香芹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她一侧衣袖墨黑一片,一面随她进内室,一面问道:“宝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长瑾思绪正有些紊乱,她摆了摆手不想提这件事,只问道:“碧溪今日好些了吗?”
香芹捧着一套新的常服过来,回道:“是,今日宋太医来瞧过了,说碧溪的风寒已是好了一大半了,只是背上这伤还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那便好,安达的伤宋太医瞧过了吗?”
“瞧过了,宋太医说安公公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恢复得也快,估摸着最多三日便可下床走动了。”
虽然听香芹这么说半颗心已是放了下来,但还是想亲自再过去瞧瞧他们,刚将衣服换好就准备往他们屋里走去。
香芹拿着孟长瑾换下的衣服瞧了瞧,惋惜道:“这衣袖上染了这么一大片的墨渍,再穿恐怕是不行了,这么好看的衣裳,倒是可惜了。”
孟长瑾走至门边的脚步停了停,转头看向香芹手中的衣裙,墨迹染在这件水绿色的衣料上尤为醒目,又想到了方才在文德殿发生的事,脸上感到一股热气,立马转身出门,只留下一句:“留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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