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着她对裴文宣的认知,这个人虽然心性中有三分率直,比着其他黑心烂肝的政客要好上许多,但他毕竟还是大夏开朝以来唯一一位尚书令的人,叫他一声丞相,都是辱没了他。
毕竟大夏尚书省历来也不过左仆射右仆射,尚书令从来没见过活的,可他却坐到那个位置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一个人,要指望他心里多少情爱,未免太过幼稚了。
所以他想娶她这件事,大约三分感情,七分衡量,笼统不过是他左思右想,怕她心里有了苏容卿,偏向世家。
她若是个寻常公主,裴文宣怕也不会在意,可她偏偏是李蓉,还是已经建起了督查司,手握权力的李蓉。
如今一切都与前世大为不同,苏容卿提前有了立场,还主动向她求亲,这一切对于布局在寒门的裴文宣来说都是威胁。
之前他或许还会因为前世与她的芥蒂不愿走以情动人这条路子,而且想着苏容卿与她的关系也要等他羽翼丰满才有可能,所以出于朋友之谊,要帮一帮她和苏容卿。
可如今相处下来,裴文宣大概也对她有了几分好感,而苏容卿立场越发明显,她建立督查司之后权力越重,面对她可能倒戈的威胁,他也就不介意以色侍人,稳定一下她的立场。
这么想裴文宣,李蓉知道也有几分不公平,可是如果不这么想一想,当真出了事,怕就不是自责于自己错怪了他人,而是责怪于自己愚蠢了。
就像……当年一样。
十八岁的李蓉,从来没想过有一个人,能面上让你觉得他喜欢你,却又从不是百分百的真心。
就算后来裴文宣再如何解释,可是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那一刻的狼狈和羞辱,却成了李蓉永远铭记在心的教训。
这让她学会,人可以相信这世上有好人,但凡事往最坏的地方想,更不会差。
因为这样,她在诡谲万变的政坛活下来,一直好好的,到了如今。
想到这里,李蓉先前被裴文宣撩动得起了几分波澜的心也慢慢冷静下去。
她感觉身后裴文宣抱着她匀称的呼吸,推了推身后人,那人已经睡熟了,被她轻而易举推开,她裹上被子,安了心神。
她无需理会这一切,裴文宣想当朋友也好,想当夫妻也罢,终归都是他的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装作一切都不知道,按兵不动,看这老贼如何出招就是。
李蓉闭上眼睛,也不再多想,同裴文宣一起一觉睡到天亮。
李蓉睡得有些深,早上隐约就听到外面静兰唤她起身,也没真的清醒过来。
而今接近冬日,清晨要从暖洋洋的被窝里起来,总多要几分勇气,李蓉就隐约听到裴文宣先起身来,而后就点了灯。
她在灯光里慢慢转醒,而后便感觉自己被人用衣服披在了身上。
那衣服带着暖意,裴文宣将她裹着,又扶她起来,李蓉适应了光线,就看见裴文宣披了件外套,正拿着她的衣服,帮她穿着衣服。
见李蓉醒了,裴文宣笑了笑:“殿下醒了?”
李蓉又把眼睛闭上,似乎是很困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早。”
裴文宣将她的手放进衣服里,像是帮个孩子穿衣一样,他动作很轻柔,李蓉忍不住有了一种想靠上去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自己,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由裴文宣扶着下了床。
裴文宣唤人进来,伺候着李蓉洗漱,裴文宣同她一起洗漱完毕,随意吃了点东西,李蓉便精神了很多,而后让静兰取了折子,便同裴文宣一起走了出去。
冬日清晨的冷风让李蓉彻底清醒过来,裴文宣见着李蓉手里的折子,缓声道:“殿下今日做好准备了?”
“嗯。”李蓉抱着折子,低应了一声。
裴文宣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后跟了上去,将素净的手伸向李蓉:“殿下不妨给我看看?”
李蓉犹豫了片刻,裴文宣笑起来:“怎么,殿下还怕微臣说出去不成?”
“倒也不是。”李蓉笑了笑,将折子递了过去,“就是怕你不同意。”
裴文宣得了这话,也没多说,他展开折子,将目光扫过去。
李蓉一共准备了两份折子,一份秦氏案,一份军饷案。
秦氏这个案子,李蓉在北燕塔囚禁期间,上官雅已经和荀川一起查了个清楚。
荀川虽然不算聪明,但是执行力极强,上官雅领着,倒是从人证口供到物证都清理了一个干净。
对于秦氏案,李蓉没有留半点余地,上下之人一个不留的参了,为首的三名官员处以极刑,上官旭等高官待查,其他参与的官员,贬官流放,各有详细处理。
而军饷案这个折子,主要内容则是裴文宣带来的证据梳理的。裴文宣的证据和口供多而杂,但昨晚一夜里,她已经梳理清楚,配合了上官雅那边给到的一些证据相互印证,李蓉倒也差不多梳理出个七八分来,一连串列了一堆待查官员的名字,请求严查。
裴文宣静静扫过这份折子,缓了片刻后,他有些犹豫道:“这份折子……陛下大概,不会同意。”
“我清楚。”
李蓉敲着手心,低声道:“但我得参。”
“秦家蒙冤,又涉及军饷,如果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那些作恶之人,日后怕是更加猖獗。我如今参得狠,陛下肯定会犹豫,到时候我再和陛下争执,和朝臣争一番以后,总不会有个太差的结果。若我一开始就手软,他们还是会和我争,”李蓉说着,翻开茶碗,裴文宣抬手替李蓉冲茶,李蓉看见茶水灌入汤碗之中,淡道,“到时候,要是连流放几个官员都做不到,我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一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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