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新帝还想让北燕质子同行。美其名曰让公子初领略一下南境风光,体会到南昭的强盛和辽阔, 加强其对南昭的臣服之心。
这事在朝会上一提出来,肯定是有大臣出言反对的。
自古外国的质子都是居于首都,南昭的首都是杭城,没事让一个北燕的质子深入南昭腹地又去往南境边陲是什么意思呢?
新帝便说,北燕人见识少,在南昭为质不就该领略一下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之处么?难道满朝文武担心北燕意图南下?别说有摄政王在, 谁敢打南昭的主意?便是区区十四岁的一个皇子,能看懂什么?哄着吃喝玩乐一通, 看一看南昭的强盛,将来这皇子回到了北燕,还不是铁了心的臣服南昭,不敢再有什么非分念头。
闵七将这话传到符若初耳朵里的时候, 原以为公子会不满,却发现公子听后面色如常,还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 符若初觉得新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如果她没有经历过重生,以她十四岁时的见识,在南昭游历一番,肯定也会感慨南昭的强盛,断绝了南下入侵的念头。但是现在,她可以往更深一层想。
南昭之所以强,除了得天独厚的鱼米之乡拥有大量利于农耕高产的土地之外,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税收政策。除了农税,工、商两业的发展越发先进,商税也源源不断流入国库,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不再闲散游荡,有了安置的地方,可以做工赚钱养家糊口。
在北燕,相对地广人稀,鼓励耕种还来不及,产量上不去,粮食都不够吃养不活太多人,又哪有那么多人口去发展农耕之外的事?
但换一个角度想,等她回到北燕,兵强马壮准备充分,是不是更应该南下,才有提升和发展民生的机会呢?光是偏安北方一隅之地,养马放牧开矿冶铁不可能自给自足,早晚是会被粮食扼住咽喉。
这一次去南境,一路上会经过南昭腹地多个州郡,并不是每个州郡都富庶流油,也有那种多沼泽土地贫瘠的,那些地方的百姓是怎么过活?她倒要亲身体验一下南昭的吏治和风土,寻找启发借鉴之处,以便回到北燕能少走一些弯路。
据说南昭现行的许多政令都出自孟澄海之手,不知道实际施行了多年后还会否有各种积弊。会否只是表面看着兴盛,土地被大户垄断之后,失去了土地的人被压榨出卖苦力,而心生不满?亦或者商贾巨富过度汇集财富,底层百姓依然一贫如洗,只求温饱并无其他更好的盼头?
“闵七,我们的消息网在南境那边有布局么?”符若初问了一句。
闵七答道:“回禀公子,南昭南方穷山恶水,我们也只在镇南军那里安插了一些职位卑下的眼线,左右不了时局。不过若真想在那边铺开耳目,如今可以借用商户往来的便利。我们与南境许多州郡的大户都有一些钱粮买卖,安插人手沟通消息并不难。”
“那你去安排吧,尤其注意镇南军之中的派系区分,据我所知,新帝在那边应该秘密培植了一些党羽。还有化外南蛮诸部,看看私盐生意是否已经有人垄断,若是没有,我们用这个插进去。”
“私盐?”闵七迟疑道,“为何公子觉得那些南蛮会对盐感兴趣?”
符若初记得上一世,那位南蛮部族出身的妃子,求赏赐不要金银,只要盐。这事还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那位妃子入宫之后与旁人不同,别说是吃饭菜加盐,喝茶都加盐,说是他们那边便是最大部落的首领都无法顿顿吃到细盐,能有一块粗盐舔舔已经是身份象征。她现在算是过上好日子了,细盐随便吃,每回让族人往南境部族那边送盐,都能得到一片称颂。
但这件事,如今还没有发生,符若初只好含混道:“是我看过一篇游记,说南境一代地处内陆,山多地少瘴气浓重,化外蛮夷又不会制盐,不临海边也没有天然的盐湖。他们最初都是高价买粗盐,舔着吃。咱们平素里一日三餐见惯的细盐,在那边是极为珍贵的稀罕物,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
孟如川突然说道:“在下以前读过的杂传也有类似的记载,不知是否当讲?”
符若初感兴趣道:“你说来听听。”
“巴蜀之地自古就有井盐制法以及提纯细盐的高招,而今巴蜀是南昭西南重镇,却与南蛮诸部重山阻隔交通不便,是以南境那边吃盐主要是靠别处的海盐供给。如果我们能找到或打通一条要道,将巴蜀井盐直接运到南境诸部,盐就不会那么贵了吧?换言之,如果已经有海盐走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将井盐那条路走通,也是有利可图的。”
“没想到孟郎知道这么多!巴蜀的井盐百年前就已经很知名,再往西的那些番邦也都是采买巴蜀那边的盐。盐生产容易,运输难,路途越远越贵。咱们此番若有机会亲眼看看南蛮的领地是最好不过。若能在附近找到通往巴蜀的捷径,开拓出来,就是一件大业绩。”符若初说的兴致勃勃。
“公子所图这件事,是否要瞒着新帝?”闵七有些担忧,“过几日与礼部的官员一道南下,除了摄政王的耳目要小心,江咏歌也是个高手,想瞒住他不太容易。”
符若初说道:“何必瞒着新帝。他登基三年,外无战事,内有摄政王干政,他自己没有什么功业可以吹嘘,总要有个施展的地方树立威信。我们是北燕人,若真寻到商路,也不能太明显的插手南昭的事。只能是从中渔利、借势,安插自己人进去,与南蛮诸部保持关系就好,赚钱还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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