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一把握住他的手:“闫知县,真是个两肋插刀的好朋友!我一定向小阁老说明,贺礼中也有你的一份孝心!”
闫志高等的就是这句话:“包在我身上!唐知县只要告诉我,之前上寿,都是什么样的规矩呢?”
唐挽走出铜冶县衙的时候,已经和闫志高相谈甚欢以为知己了。闫志高亲自送了她上轿,又陪着走了一程,方才依依惜别,望着唐挽的轿子离去。
唐挽坐在轿子里,只觉得四体通畅,神清气爽,于是手指点着膝盖,哼起小调来。双瑞听见里面的动静,隔着帘子说道:“公子,您这骗钱的本事是越来越高明了。依我看啊,您不该当什么知县,真该去当个商人。”
唐挽今天心情很好,微微阖了眼睛,笑道:“这做官,尤其是做父母官,就要有经商的心思。只要能赚到钱,喂饱一方百姓,你管这第一笔钱是哪儿来的呢?大人我还贴着二百两呢!”
“您啊,一向是有理的。”双瑞也不再说别的,只嘱咐轿夫走得再稳一些。
不出几日,闫志高准备的礼物就送了过来。按照唐挽的吩咐,六张一千两的银票,取义“六六大顺”,另外还有十颗柔亮光洁的南海珍珠,取义“十全十美”。
送走了铜冶县的管事,唐挽转身回到书房里。先将那六千两银票反复清点了一番,转手递给双瑞,道:“这些,都入了县衙的账。”
双瑞道:“可是公子,这钱来路不明,怎么入账啊。”
“你就照实写,铜冶县送来的,”唐挽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盛珍珠的盒子,将那十颗珍珠小心地用绢帕包了,道,“还有这个,也入库。”
双瑞挑了挑眉:“公子,您全昧下了?您可是答应了人家闫知县要往京城送的,您就不怕露了馅?”
“怕什么。往年闫凤仪过生日,苏州府的贺礼不都是我经手办的么?今年也不会坏了规矩。”唐挽打量着装珍珠的木匣子,道,“哎,这盒子不错啊,挺好,省了我的事了。双瑞啊,你去门房那儿,我上回巡查带回来一块打磨好的花山石,你给我取来。”
双瑞满腹狐疑地将那石头取了来,又满腹狐疑地递给唐挽。然后,他就看见唐挽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把那块破石头无比郑重地放进了之前装珍珠的盒子里,然后露出了诡异而欣慰的笑容。
“您要给小阁老送石头?”双瑞吓的声儿都变了。
唐挽挑眉一笑,道:“这叫‘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是让闫凤仪彻底死了心。”
其实她这话全是忽悠双瑞的。那十颗珍珠,颗颗都是行贿的罪证,绝不能从她手里送到京城。可说完“我心匪石”这样的漂亮话,唐挽又忍不住想,如果闫凤仪能通过一块石头就悟出这样的道理……那他也真够无聊的了。
这盒子贴了封条,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正赶上闫凤仪生日的前一天到了他的桌案上。那么多的礼物堆积如山,他也来不及细看,便命管家造了册,全都收归库房。等他想起来查一查单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送东西的还是那些人。闫凤仪懒懒靠在软榻上,目光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到了苏州府那一栏,微微顿了顿。
往年苏州府的贺礼都是唐挽准备的。上面虽然不会写,但是闫凤仪心里清楚。故而每次看到那一行字,总会想起那日柳树下一身傲骨的少年。有空的时候,他还会特意将苏州府的礼物取来,细细观瞧。一想到那人为了讨好自己,花费了怎样的心思,便从心底生出一种愉悦来。
说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苏州,还不一样是他小阁老的掌中物?
今日再看见苏州府的礼单,闫凤仪心中却徒然多了几分惆怅。苏州一案,虽然最终大事化小给压过去了,可不仅让闫党损失了一个掌管财源的李义,也损失了一个日后的骨干唐挽。真的是不值,太不值了!
闫凤仪越想越生气。更可气的是,徐阶那个老狐狸成日躲在宅子里装聋作哑,根本奈何他不得。
这么想着,目光却被一行字吸引了。它在那些复杂冗长的礼物单子里显得极短,只有两个字:石头。
给自己送石头,哪个官员这么大胆子?再看来源,临清府花山县。
呵,唐挽。
闫凤仪立即派人将那石头取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块石头。
来到书桌前,将那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就见黑丝绒的衬布上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石头。这石头通体红亮,颜色倒是好看的,就是上面杂质颇多,影响了美感。他将石头拿在手中,反复翻看琢磨,唐挽给他送这么个贺礼,到底是因为什么?
石头……古语有云: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闫凤仪一拍大腿:唐挽这是冲自己服软呢!当初那些年少傲气,终于被消磨干净了吧!
闫凤仪从椅子上站起来,搓着手在房间里快步走着,心想着自己这些年的筹划终究不算白费,总算笼络住了唐挽的心。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她调回京城。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热情又冷了三分,于是快步走变成慢步踱。转念再想,唐挽刚刚在花山上任,任期未满,调回京城不合规矩。再者,她刚一示好自己就有所表示,未免让她觉得太容易了些。不行,还是要冷她两年,方知自己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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