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今年县城里的集市早早就热闹了起来。新修好的路宽阔平坦,买卖交易的人也比往年多了不少。沈玥在修路的时候特意给县城多拓了一经一纬两条主路, 花山县的格局终于从一个“十”字变成了一个“井”字。“井”字中间的四方广场,就成了集市的核心。
唐挽用手中的扇子挑开车帘, 外面喧哗叫卖声便飘进了车里。眼前的景象虽然算不上繁华, 但是和一年多以前她刚上任时的清冷萧索比起来,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唐挽的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一丝得意的神色。
卢凌霄正坐在唐挽的对面。这些日子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日好吃好喝将养着, 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前日里又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胎已坐稳,可以下地活动活动,有助生产。她如今已怀满了七个月,临近产期又不能出门,故而趁着今天天气好, 唐挽也偷了些空, 两人一起出来逛逛, 顺便采办一些月子里要用的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 唐挽对凌霄可谓照顾有加。凌霄心中很是感动。在她心中, 唐挽一直是一个温柔又端正的君子,常怀着忧国忧民的心思,尤其在苏州那样烟花污浊的衬托下,偶尔会让人生出天地悠悠我独怆然的疏离感。但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让唐挽这遗世独立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那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了。凌霄孕中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仔细再听,敲的却不是门,而是她的窗户。敲击的声音并不大,感觉好像是既想让人听见,又怕让人听见。
这个时候,守夜的家丁都已经撤到二道门外了。青鸾也正睡在外间,呼吸绵长。会是谁呢?凌霄一向胆子大,便披了衣服起身,将窗户打开。
窗外,唐挽裹着一件晨衣站在那儿,手还维持着敲窗的姿势。她应该也是才起来,一头乌发随意披散着,月光下单薄的肩膀缩了缩,平日里锦袍乌纱撑起来的官威半点也无。凌霄差点没认出她。
两人四目相对,唐挽尴尬一笑:“还没睡呢?”
我睡了还能听见你敲窗户?凌霄腹诽一句,低声问:“有事?”
“那个……”唐挽咬了咬嘴唇,道,“我……我把床单弄脏了。”
凌霄没听明白:“你尿床了?”
唐挽咬了咬唇:“不是……是……是那个。”
“哪个啊?”
“就那个,那个啊!”
对视半晌,凌霄恍然大悟:“哦!那个啊!”
自从怀孕之后凌霄就再没这种烦恼了,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她看着唐挽,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白日里有点累,晚上就睡得实在了些,”唐挽耷拉着脑袋,道,“天一亮双瑞就要进来收拾屋子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霄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那你之前遇见这种事儿,都怎么办的?”
唐挽绞着手指头,小声嘟囔:“之前我逢着这样的日子都不睡觉的……”
凌霄忽然有些心疼她。算算年纪,唐挽还比自己小了一岁,却比自己辛苦得多。
屋里传来青鸾翻身的声音。凌霄压低声音说道:“你去把你的床单拿过来。快点。”
唐挽点点头,急忙跑回房间,把床单卷了个卷,回到凌霄窗前。凌霄隔着窗将自己的床单递出去,对唐挽说道:“回去铺上这个,可别弄脏了。”
唐挽眼中盈满了感激的泪水:“大恩不言谢。”
“快回去吧,别让人撞见。”
第二日清晨,凌霄房里传来青鸾的尖叫:“不好了,夫人见红了,快请大夫!”
满屋子下人兵荒马乱。唐挽站在凌霄床前,趁人不注意,冲她拱了拱手。
凌霄好不容易拿住唐挽这么个秘密,哪能轻易放过她?所以今天强押着唐挽匀出来半天的功夫,陪自己出来逛街。
可这人逛街也不专心逛,只顾着看着窗外傻笑,还故作高深地发了一番感慨:“身为一地父母官,看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欣慰啊欣慰。”
凌霄斜睨了她一眼,道:“身为一个即将当爹的人,你给孩子准备什么了啊?”
唐挽一怔,这个事情她还真没来得及考虑。究其根本,是这个身份来得太突然。
她哪能料到自己还有当爹的一天呢?
“我应该准备些什么呢?”唐挽不懂就问。
凌霄看着自己水葱一样的指尖,叹了口气,道:“不指望你给孩子什么金山银山,可是像样的护身符长命锁什么的,总得有吧。”
护身符是真没有,唐挽也不信那些。不过长命锁,倒是可以有的。唐挽扇子敲在掌心,道:“有有,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转弯,驶入一条小胡同,最终在一家银匠铺子前停了下来。唐挽下了车,转身扶着凌霄下来。两人携手走入店铺中。
这老银铺子就是去年冬天唐挽和元朗光顾的那一家。里面的陈设还是老模样。那个老匠人仍然坐在手工台后,听见动静,抬起眼来看向来人:“公子一向可好啊。”
“老人家好,您还记得我啊。”唐挽笑道。
“公子这样的人,见过一次可就望不了啦,”老匠人的目光落在唐挽身边的凌霄身上,又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道,“这位是夫人吧。给您道喜。”
凌霄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褙子,正和唐挽身上的直缀深衣同一个颜色。她本就容光冶丽,自怀孕后面颊圆润起来,眉眼间少了几分妖媚,多了些富贵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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