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一听这话就皱眉,好在他奶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抬高了嗓门拍手道:“嗐,丫头片子咋啦?我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能短了她的吃的?我是那种刻薄孙女的人吗?”
刘香桂差点噎死,不可思议地看着钱翠花,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和善的话是从钱翠花嘴里说出来的。瞧钱翠花这好奶奶模样,就跟当初骂沈梅赔钱货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钱翠花这人吧,说白了就是护短。沈梅再怎么不好也是她孙女,她能骂,别人说一两句都不行。更别提沈梅越来越贴心,自家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转眼亲家就上门骂孙女赔钱货,这是想吵架还是想吵架呢?
论吵架,钱翠花还真没怕过谁。
刘香桂当然不敢惹怒钱翠花,她这次来真不是来找茬的,而是另有目的。见钱翠花不高兴,刘香桂也没兴趣为着一个赔钱货把钱翠花得罪了,赶紧赔了罪,又拉着李巧儿进门说悄悄话。
沈钰知道他外婆来者不善,暗中给他奶递了个眼神,而后跟着进了屋,就见刘香桂笑眯眯地看着沈钰,努力做出慈祥的表情,“听说,做豆腐的法子,是二娃想出来的?”
沈钰心下戒备,面上却乖巧地点了点头。反正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否认也没用。
刘香桂脸上便露出几分讨好之色来,低头搓搓手,尽量放缓了声音哄沈钰:“二娃也是我外孙,身体里流的血也有一半是老李家的。这个法子,你看,是不是也告诉外婆一声,好让你那两个不争气的舅舅也学一学?二娃啊,你舅舅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不帮你舅舅啊!”
沈钰扯了扯嘴角,这话可真熟悉,刘香桂哄李巧儿就是这说词,这会儿就是把弟弟换成了舅舅。真以为自己和李巧儿一样心软?
没等沈钰开口拒绝,猫着身子在外头偷听的钱翠花就冲进来拍了桌子,“好你个刘香桂!我说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原来是惦记着做豆腐的方子啊!你可真有脸,这是咱沈家祖宗显的灵,跟你老李家有个屁的关系!怎么,天底下还有让别人家的祖宗保佑你的道理?再敢开这样的口,我就给你在村里嚷嚷一回,准保你下回都进不了村!”
刘香桂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钱翠花发怒,刘香桂赶紧陪了笑脸,又说出了第二种方案:“亲家你别生气,我也是心疼孙子嘛。二娃现在都去念书了,我也想让我家狗蛋他们去念书,然而家里没钱,这不是没了法子,只能舍了这张老脸过来求求女儿吗?这样,你们不肯把方子告诉我,给点银子让狗蛋他们去念书成吗?”
李巧儿看着她娘抹泪就心软,眼眶也跟着红了,咬牙看着钱翠花,目光中满是祈求。
钱翠花最看不上的就是李巧儿这副拎不清的样,无数次后悔给儿子找了这么个糊涂蛋。然而看着一旁的沈钰,钱翠花再多的不满也没了,李巧儿纵然有千般不是,也给她生了个聪明的孙子。
沈钰看出了钱翠花心里正憋着火,怕她气坏身体,脆生生地帮了回腔:“可是,家里的银钱要留给我念书用,还要给阿姐攒嫁妆啊!咱们自己都不够用,哪来的钱给舅舅呢?”
刘香桂和李巧儿一愣,李巧儿立即低了头,刘香桂却不大高兴:“你念书的银钱,不是族里给你出吗?至于大妞,一个丫头片子,攒什么嫁妆,给她找个人家换笔彩礼多好!”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沈钰看着沈梅骤然惨白的脸,心里也来了火,比他更快爆发的是钱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香桂的鼻子就骂开了:“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刘香桂,黑了心肝的玩意儿,卖了女儿不够还想卖孙女,想卖就回去卖你老李家的种去!我们沈家的闺女,还轮不到你做主!还想借银子,告诉你,没门!一个子儿都没有!”
刘香桂不大会跟人吵架,涨红着脸看向李巧儿,恼羞成怒:“你就这么看着你亲娘被人指着鼻子骂?”
李巧儿这才反应过来,抹着眼泪求情,想劝婆婆别再骂了,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点脸面。她也想不明白,家里现在光景好了,借娘家兄弟一点钱,让侄儿也去念书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宁愿给大妞攒嫁妆也不借呢?要是狗蛋他们也有了出息,以后不也能帮衬帮衬二娃?再说了,家里以后的东西都是二娃的,丫头片子,哪能惦记兄弟的东西呢?
好在她这话刚开了个头就没说下去,她一张嘴求情,沈钰就知道要遭,伸手死死拽住了她的袖子,阻止了她接下来继续犯蠢。
李巧儿到了今天才知道,她的儿子,除了每天笑眯眯的温和一面外,还能有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冷漠一面。
沈钰的表情是李巧儿从未见过的凉薄,声音理智冷静到冷酷的地步,“娘,我念书的花用,还是族人凑的。如今咱们拿钱让表哥他们念书,咱们一家,在村里还要不要做人了?”
李巧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听见沈钰说:“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您和爹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辛辛苦苦攒下一点点血汗钱,都要给舅舅吗?爹现在还顶着凉风走街串巷地卖豆腐呢!”
李巧儿闭了闭眼,流下一滴泪来。
钱翠花心疼得简直想打死李巧儿这个糊涂蛋,往年家里不宽裕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傻大方,现在才攒了点就飘飘然了,看看把她孙子委屈成啥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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