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开二刻后,那片荷花再次摇摆起来。过了半晌一只手探出水面,抓住了一根花杆,然后再抓住第二根。挣扎许久,荷叶下面冒出一个人来。他的脸苍白如纸,气息奄奄,正是夏非。
鲜少有人知道,金莲湖的地势西浅东深,所以满湖莲花主要栽在西边。这里的水深不足一人高下,除了淤泥满地还堆积着年复一年凋谢的枯枝荷叶,勉强托得住人。落水的一瞬,夏非被剧痛刺激得发抖,蓦地心神一冷,继而头脑一清,那种道不明的迷恋感竟刹那间散去。但迷魂术突然破去,一时间他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抓住密集堆叠的花杆,再勉强止住血,强压伤势龟缩不动。直到船走了,他才费力地探出头。
不敢胡乱拔刀,他艰难地喘息着。因为失血过多,只觉得头一阵阵地晕,眼前逐渐发黑。勉强提振精神,他摸索半天才掏出一只玉瓶,胡乱吞下一丸药。再喘息片刻,费力地摸出一只竹哨,勉强吹响。
吹了数声,似乎触动伤势,他再次喷出一口血。再无余力挣扎,他勉力抓住那些荷叶荷花,放松了身体半伏在花杆上,把头露出水面,闭上眼,似乎失去了知觉。过了一刻,一道红影出现在湖面上。它奇异地用四只爪子交替踏水,竟好似在水面上奔跑。不多时,它嗖地落在荷叶上,闻了闻,凌空连跳便落在夏非附近。
“唧唧唧唧。”
着急地叫了好一会,夏非毫无反应。大急,它环顾了一下,踩着荷叶荷花往岸边全速奔去,一道近乎看不到的红影在虚空中连闪,宛如鬼魅。
日暮了。齐孟两人正高高兴兴地一起吃晚饭。
夹给她一片鱼,齐轩成笑道:“你尝尝这种鱼,你肯定没吃过。”
低头看看,她依言吃掉。
“好吃吗?”
“好吃。没有刺的鱼,太好吃了。鱼其实很好吃,可惜有刺。”她感叹了一句。
“哈哈。你喜欢吃鱼很容易。云州有一道河湾,盛产无骨鱼,味道鲜美又没有刺。我让他们运一些到燕京养着,你就能经常吃了。”
听着他为自己花心思,孟瑾乔喜上眉梢。刚吃了几片鱼,红影一闪。吓一跳,齐轩成打了个激灵才定睛一看,诧异道:“红绯,你怎么来了?”
“唧唧。唧唧唧。”它急匆匆地叫着,上蹿下跳,一下子就把桌上的碟子踩到了地上。
哐啷几声,碟子摔了一地。见状,齐轩成就欲伸手赶它,“别闹了。”
孟瑾乔却诧异地挑了下柳眉,按住齐轩成的手柔声说:“它似乎不对劲。红绯,你是不是有事?”
它猛地点头。
高兴了一下,她却想起自己听不懂它叫什么,再一转念她突然想起夏非,“是不是夏大哥让你来的?”
一跳老高,它继续点头,叫得更急了。
蹙眉,“阙,或许是夏大哥有什么事。你跟它去看看吧。”
“师兄不是去游湖了吗?”话音未落,齐轩成蓦地一凛,下一刻他腾地站起身问:“红绯,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再次点头,它急匆匆地抬起爪子一指。
看向那个方向,齐轩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暗骂自己大意了,但此刻没机会懊悔,只得匆匆叮嘱孟瑾乔数语,带着人跟着松鼠直奔金莲湖。
大半个时辰后,齐轩成众人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夏非。看到那把入体极深的刀,齐轩成的拳头握了又握。顾不得骂妖女,他翻出一只玉瓶,把瓶里的药全部倒出来,一股脑塞进夏非的口中。再一摸他的脉息,几乎消失殆尽了。跺脚,齐轩成背起夏非,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往庄园狂奔。洛洺则以最快速度赶往城中求援。
就在这时,素优卿正坐在淳于兰烨面前。
检查了她的脸好一会,淳于兰烨蹙眉许久才问:“你到底吃了什么?”
“我没有吃,我,我就是抹了这个。该死的混蛋竟敢拿毒药来糊弄我。兰烨,你赶紧想想法子。”看着镜中纵横在脸上的红痕,素优卿气疯了,再也无法保持风度,她语无伦次地咒骂起来。
无奈地安慰数语,淳于兰烨拿过那只胭脂盒子。闻了闻,再挑出一点放在火上烧了烧,她目露惊讶,“这不是毒药。”
“啊!那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了她的脸一会,淳于兰烨只得说:“我一时间不知道。”
“呜呜,气死我了。该死的混蛋,混蛋!我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他蛊惑我用了那种胭脂,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淳于兰烨苦思了好一会才拿出一种药膏给素优卿抹在手背上。
一刻后,红痕消退了一些。又过了一刻,素优卿蓦地惨叫起来。手背上火烧火燎地疼,红痕再次浮现出来,猛地扩大了一圈,蔓延到了整个手背。
“好痛!”
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淳于兰烨真是吓了一跳,不敢再乱用药,只得安慰她先忍一忍。随即,她派人赶回城里禀报,自己拿着仅存的胭脂反复研究,苦思对治之法。
素优卿做梦都没想到,孟瑾乔为了把夏非从迷魂里拉出来,把造成疫病的方子略作删改,再添加了些给松鼠吃的香花甜粉,提纯之后制成了“百花胭脂”。这些东西都是食材药材,故而无毒,所以松鼠吃了安然无恙,可人若吃了,因为受不了药物里提纯加强过的发散之性,体内的寒毒淤堵会尽数被激发,浮现于体表,头面尤其严重。素优卿武艺高强,本是没有这种隐患的。可她豢养毒虫,体内便沉淀着些许毒性,被外力激发同样浮出皮肤,便把绝色美人硬生生变成了丑恶的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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