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没有来。
冷宫里,唯一幸存的孟瑾如远远地听到鼓乐,一下子跳起来扑到门前问:“这是什么声音?”
“今日新皇登基。”
“哦,都封赏谁?”
斜了一眼门缝里的她,看守的太监没好气地回答:“肯定与你无关。贵妃娘娘不会可怜你的。”
“贵妃,谁是贵妃?”
“孟贵妃。”
一呆复一想,孟瑾如倒退三步坐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狂笑。再也无暇悲伤母亲弟妹的死,无暇哀悼舅舅全家,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太好了!江阙,你看,她抛弃了你。说什么情比金坚,她还是委身权势,嫁给了皇帝。哈哈哈。你一定特别伤心吧。太好了,太好了。孟瑾乔,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痴情,你装给谁看?”
孟瑾如高兴得忘乎所以时,泰王的女眷们进了宫。宫门外不远,江阙默默站着,目送着她下了马车。
感觉到他的目光,孟瑾乔转眸望来。
四目相对时,她微微一怔。她感觉得到他的不舍,他的哀伤。目光停留了一瞬,她转开眼,走进了宫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来看她?她不知道那个被他牵挂的女子是什么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认错了自己,但那个女子是幸福的。
这样想着,她进了宫。
华丽的雕梁,精美的装饰,处处透着大气与奢华。可她丝毫感觉不到欣喜。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孟瑾乔独自在回廊上游弋,江阙默默收回了目光。
八年前,他在这里送别她。那时,他们怀着重逢的期待,鸿雁传书,每一封书信都写着甜蜜的相思。
今日,他又一次在这里送别她。从今往后,高高的宫墙阻断了相思,不是,只是阻断了他的思念。
后悔吗?
不。
他要她好好地活着,即便不能相守!
他爱得太深,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只要她能一生安好,只要那个人能护她周全,他可以放手成全。
脚步声响,夏非来到身后。并肩站了片刻,他才说:“大局落定,你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小乔?我觉得皇帝即便不高兴,为了江山还是会容忍的。”
没回答,过了许久江阙才说:“师兄,此间事了,你去游山玩水吧。龙隆说,皇帝吩咐他给我五百万两黄金,但此刻没那么多钱,只能先给两百万,余下的明年才能补上。这些年,多谢师兄照顾。”
他慎重地行了一礼。
拢眉,夏非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么慎重?”
“一日前,东西南北东北相继告急。四年来军备废弛,兵员的招募和训练也跟不上。四方吃紧,诸葛将军父子已经星夜赶回云州,叔父要赶去胶州,其余的几位赶赴西陲,南疆。欧阳将军遇刺殉国,两位副将战死。北境边关多名官员投靠了雪鹫国,雪鹫国铁骑已经长驱直入,扑向松北城。如今,北疆无人可调,淮叶却请缨。昨夜绍均来找我,他想去松北拒敌,我让他留在京城。”
“你要去打仗?”
“对。”
“如今逆案昭雪,你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你既然拒绝了司马卫的兵符,何必还要为他出生入死?而且,他刚抢走了你的妻子。战场不同于江湖,没有千军万马的支援和策应,武艺再高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师弟,你想清楚,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逆案刚刚昭雪,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家人,那些无辜者还没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就要陷入刀兵之乱。此刻边陲危急,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在这个时候我是不会置身事外的,更不会因为和皇帝之间的私怨弃家国于不顾。”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江家代代入军伍,可我们不是为了皇帝出生入死,而是要守护生养我们的家园,守护至亲至爱,亲人朋友。一旦安北失守,雪鹫国觊觎已久,兵峰必定直扑燕京。可陶叔、苏凤、濮阳、洛洺他们都住在燕京,还有……小乔。”
不再说,他拍了拍夏非的肩:“师兄,我必须去松北,欧阳将军罹难后,是我大哥率军退守松北城。”
他转身离去,夏非在原地站了许久,掉头去找云松明。
这时,宫中的庆典结束了。
回到御书房坐下,杨懿心情沉重。
三日间,急报雪片般飞来。从南到北,处处烽烟。安北惨胜,大齐兵力折损严重,将佐凋零,加之永安门之变大批将校被牵连,向缨、容天明之流或暗怀歹心,或图谋私利……国家军备废弛,外强中干。换言之,杨晋丢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若是他继续折腾下去,不需要十年,没有外敌也生内乱。
治理天下并非一日可成,杨懿初登大位,即便有心去做也需要时间。但看似雪鹫国没准备给这位新皇帝时间。
正焦灼,诸葛骏在外求见。
三月初八,诸葛遥清拿着穿宫牌进了贵妃宫。
“妹妹怎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出什么事了?”
咬咬唇,她才说:“姐姐,淮叶没法来,我替他来……辞行。”
“他去哪?”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到十日间四方强邻相继犯边。白龙军左军将军苏浩突然投敌,彭伟彬遇刺。东宁城失守,大楚军已经扑向云州了。可我娘还在云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