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转着酒杯道:“惊鸿桥是在哪里?你去那里做什么?”
瑶姬身着嫁衣,同他道:“我来不及解释这许多了,你便带我去那里。我一个人,如今失了法力,实在难以出去。”
蚩尤笑了笑道:“新婚之夜,居然要送新娘子去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还有比我更惨的新郎了吗?”
外面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落下,瑶姬忙转身去看,见雨势极大铺天盖地,心中也觉落了这样一场声势可怖的雨。
蚩尤在她身后噗嗤笑出声,道:“行,都听殿下的。”
于是他牵了瑶姬的手出了门,对着门外执着兵戈的鲛人族侍卫道:“今日我便带新娘子回北海,多谢各位款待,就此别过。”
他抱着瑶姬腾云而起,侍卫们在长老的默许之下,纷纷散开。
瑶姬凭着所见镜中画面,找到了那惊鸿桥,然而桥下暴雨如注,已涨至堤岸般高。哪里能见到什么人。
她在暴雨中大声喊道:“尾生!你在这里吗?”
回答她的是暴雨拍打水面的声音。
抱着柱子等着心上人来的书生见到电光之下,心上人着了红色的嫁衣,隔着漫天的雨水寻觅着他。
然而河水会同着雨水早已把他淹没,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只隔着这漫漫河水,看着她,和她身边那个人。
瑶姬找到他时,他已没了呼吸。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记惊鸿照影来。
一时之间,瑶姬觉得一种莫大的悲痛铺天盖地向自己涌来,凄风苦雨似要把她拉入深渊之中,喉头有悲鸣,她却觉得发不出一丝一毫来。
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讨厌雨水。
暴雨不歇,蚩尤看到瑶姬抱着个凡人,一身狼狈,哭的毫无形象可言。鲛人的眼泪,落下便成了珍珠,珠光荧荧,折射出一段段伤心的往事。
蚩尤看着那珍珠如同暴雨一般绵绵不绝落入湖中,只觉此情此景十分荒诞。
一时又觉得,这暴雨之下,连自己都感到了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陆游《沈园二首》:“伤心桥下春波绿,曾经惊鸿照影来。”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第49章
瑶姬伤心了好几天, 她替那个凡人埋了尸身,为他做了坟冢,又在坟头哭了一场, 方才离去。
蚩尤把玩着瑶姬的那块玉璜, 见她怏怏不快的样子,抬眸道:“殿下可是在怪我?怪我未及时带你过来,找到他。”
瑶姬眼中浸润着悲伤, 道:“若是你一开始便答应我,或许, 或许他能活下来。”
蚩尤笑了笑, 道:“然后呢?殿下准备与他私奔吗?”
瑶姬看着他,道:“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来告诉他真相。”
蚩尤道:“真相便是,他未等来心上人, 抱柱而亡。我们如今不过是在一段残留于玉璜上的记忆里而已,这里并没有我们能改变的命运。”
瑶姬怔怔地看着他, 蚩尤叹了口气道:“你莫不要忘了, 你想要改变的, 是刑天的命运, 这里,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经过的旅途。”
瑶姬还穿着那身嫁衣,鲛人的衣服入水不濡, 实在是难得的好物。那红色拥着她, 显得她越发盈盈如水,纤纤细细一团。
她道:“可是,是我答应了他来赴约的,若不是我应下了这约, 只怕他也不会一定要等到我,以至于被水淹死。”
“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心上人?”蚩尤讽刺地笑了笑。
瑶姬抬眸,眼中似乎有些不解。
蚩尤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瑶姬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睫毛上还带着湿意,一时手心也彷如他此刻的心情,潮湿一片。
“还是先回北海吧。我们入了这段记忆,便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们或多或少会受记忆中人物的情绪所影响,便如瑶姬此刻那样明显的伤心,是曾经那个人确实这样的心碎过。
瑶姬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看着那玉璜,道:“这是你……梼杌送过来的聘礼。我见似乎同之前看到的那块一样,便带在了身上。”
蚩尤点了点头,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匣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盒的明珠。
“这是你之前在坟头哭流下来的眼泪,颇为值钱,我便替你收着了。一共五十六颗,你点一遍。”
瑶姬瞠目结舌,把手置于木匣上,点了点头道:“多谢你费心。”
此时,理智告诉她该是信任蚩尤的,然而她的情绪上,隐隐似乎恨着他。这份恨意让她暗自心惊,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蚩尤是无辜的。她恨他,这对他不公平。
瑶姬跟着蚩尤回了北海,北方天帝坐拥整个北境,靠近陆地的几座岛屿并三座城池,如今划归六皇子梼杌名下。
梼杌便是这里的霸王。
瑶姬回了梼杌的行宫,见到了一群莺莺燕燕,她眼尖的发现,这里可能涵盖了除了巨人族以外世间所有的种族。
蚩尤也未曾料到,回到这里直面的是这样的艳福。
瑶姬眼中不屑,也不理他,问明自己的去处,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想象着痛失所爱的南海鲛人一路伤心被带回寒冷的北海,然后便落落寡欢一生,便觉得等待着她的命运,实在太残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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