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便道:“因我知恩图报,少时受了你家的恩,这一回有了我用武之地,便想着以身相许,以全恩义。”
瑶姬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蚩尤便吊儿郎当道:“因为娶了殿下你,我便娶了半个南庭不是吗?”
这样的理由还好接受一些。
瑶姬望着前方,再不看他。她还以为自己这样柔弱的身体,能摆脱联姻的宿命,却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
然而她想起年迈的父皇,经历了两次丧女之痛的父皇,阪泉之战败了之后,不得不同九黎这样曾经南庭的附属部族结盟。
瑶姬道:“可惜,半个南庭也不能助你成事。”
蚩尤想起了自己的选择,笑道:“然而我做了该做之事,守护了该守护的人,亦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瑶姬听到蚩尤说不后悔,不可避免的便想起了刑天,只不知,他临死之前,可有后悔为南庭尽忠至死。
蚩尤感受到一旁骤然低落下去的声息,不由侧首看了看瑶姬道:“你若喜欢在这里,我们也可暂不回去。如今三界刚历了无量劫,剩下的神仙妖魔却都忙着争天帝之位,外头正乱得很。”
瑶姬转头看向他道:“怎么你不去争?”
蚩尤道:“没意思的很,你当我稀罕吗?你看姬轩辕争赢了又如何,三界共主之位还未坐热就遇上了千万年难得一遇的无量劫,还不是早早应劫而死。”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瑶姬道:“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瑶姬看着他,道:“蚩尤,如今我已是这样,我同你这桩事,便也到此为止罢。”
她之前如此激烈的反对这桩婚事,不过是因着想到蚩尤是背叛她父皇背叛刑天的人便不能忍受自己同他有什么瓜葛。如今听他提到他身负金灵之事,她冷静下来一想,也大约想通了其中关窍。
只怕她父皇和刑天,都指着他让她活下去。
蚩尤面上不显,心里哼笑一声,他不看瑶姬,只目视着前方道:“瑶姬殿下想毁约,我却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我答应了你父皇要保护你,答应了刑天要让你活下去,我自该做到。你毁约是你的事,可不要阻我践诺。”
瑶姬似被他的话震住了,一时只顾呆呆地看着他。
蚩尤转过头来,看着瑶姬道:“只是,殿下若实在不想要这桩婚事,我这里也不是不能考虑退婚。”
“殿下只需答应我几件事……”蚩尤拖长了调子准备说出个子丑寅卯。
瑶姬却不耐烦了,她转过头去看着前方,道:“那么麻烦,不退也罢。”
反正如今她这个样子,这桩所谓婚事也名存实亡。毕竟南庭的大公主瑶姬,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蚩尤勾了勾嘴角,亦看向前方,无声笑了笑。
那一日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瑶姬只觉得心中累得很,她散于凡间的七魄凝成了山间精魅,却因了凡间灵气有限,凝聚了许久才凝练成形有了意识。
然而小小山鬼灵力亦有限,这里瘴气浓厚,她被困在这处山林多年,一直不曾走出去过。
蚩尤是那么多年她唯一见到的会张嘴说话的活物,便是关于刑天关于南庭的一切信息,也是因为她成了山鬼,能读懂山间花语,知道了木灵之间的交流方式偷偷听来的。也不知他怎么找到了这里。
若说不高兴见到他,那是假的。
刑天死的那样惨烈,一度山川草木间都流传着他的故事。
瑶姬那一日满腹心事地睡下了,小红伏在她脚边打盹,再远处蚩尤无聊地拨弄着柴火。一旁的碗里,千瓣莲的莲子努力地吸着山泉中的灵气,蚩尤侧头看到了这枚莲子,见它似乎开了芽口,不由莞尔。
倒是有意思的很。棕熊的血肉并山泉的灵气滋养了它,竟生生催它发了芽。
世人都道莲出淤泥而不染,却不知越是污浊,它越是能开出纯洁的花来。
第二日瑶姬醒来,便见到了抽了芽的千瓣莲。蚩尤原本想给她服下的莲子抽出了细细的芽来,瑶姬便觉十分有意思。
“曾闻莲子有沉睡十多年的,却不想发芽却在一夕之间。”她绕着那碗惊叹连连,蚩尤道:“幸好殿下昨日坚持不吃它,也给了它这个机会发芽。”
小红趴在一旁,把脑袋搁在爪子上,懒懒地看着那抽出的嫩芽。
“一觉醒来便有新的生命觉醒,这可是祥瑞之昭。”
瑶姬顺嘴反驳道:“别家的祥瑞都是霞光万道百花齐放这样的盛景,到我这里,只一枚莲子抽了芽便是祥瑞了。”
蚩尤笑了笑:“霞光万道多么俗气。这世上之事,只有生命的觉醒才是真正的奇迹。”
理应最不懂风花雪月生命之美的战神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瑶姬不由对蚩尤有了新的认识。
蚩尤见她盯着自己瞧,笑道:“殿下是第一回 发现我是这等不落窠臼清新脱俗之人吗?”
瑶姬却道:“我是第一回 发现你这样厚脸皮。”
蚩尤便朗朗笑开了,清晨的曦光亦被他的笑声震的抖了三抖。瑶姬原来一个人住了十年有余却不觉寂寞,如今多了一个人,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而仅仅只是多了那么一个人。
蚩尤居然真就这样跟着瑶姬在这里住了下来,他不是虚弱的山鬼,被囿于一处,战神威震四海哪里不可去哪里不能去,却偏偏真就守着这片山林,每日里带着小红打打杀杀,惊的这一带的飞禽走兽都再不敢随意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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