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十娘没有那样强大的心理素质,脸色发白地福了身:“楼主安康,奴从外面叫了饭食,一时兴起吃得多了些,正好与店家投缘,便一同在后院逛了逛。”
还以为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定然是贼眉鼠眼,没想到竟然端正的很,白费了这幅浓眉大眼的好相貌。见到幕后主使,甄榛免不得腹诽几句,面上却丝毫不显,镇静地随着十娘行礼。
又装作一副见钱眼开的财迷样恭维他:“不愧是平康坊中最大的乐楼,真让儿开了眼界,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便这样气派,等入夜后‘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不知得有多热闹!儿那小店若能及得上听音阁半分,就是睡觉也能笑醒了!”
见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他冷淡的点头表示回应,只对许十娘说:“少食楼外的东西,今夜还要表演,若误了事你清楚是什么后果。”说完也不等十娘回答,转身离去。
看他走远了,甄榛才松了口气,悄摸地同身后的陆深说:“我还以为要穿帮了,怎么样,我方才学街口粮食铺子老板学得像不像?”
陆深低头憋笑:“简直一模一样,别说没见过你的楼主,就连我都要被骗过去了。”
十娘却丝毫不觉得轻松,手中的帕子都绞成一团,说:“往日这个时候,楼主应该在顶层休息,今日怎么突然去了院中,明明昨日还一切如常,难道是我们的计划暴露了?”
此话一出,甄榛和陆深立马面色整肃。陆深让甄榛和十娘找个僻静处藏好,自己也假装腹痛难忍,原路返回到关押的院落外,从怀中扯出信号焰火,朝天而鸣。
鸣声一响,埋伏在楼外的武将们纷纷破门而入,一路人马冲到陆深身边,持刀相护,另有一队镇魔司抽调而来的援军同楼中守卫对战,一时间刀光剑影,楼中奴仆四处惊呼躲藏,场面几近失去控制。
陆深长身而立,一把扯去□□,抽出腰间的软剑,高声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散,违者斩!”
毕竟还是官府有绝对权威的古代,哪怕是听音楼养的专职打手也难免胆怯,而奔逃的奴仆更是蹲地抱头、瑟瑟发抖。
院门打开,脸色阴鸷的听音楼楼主跨门而出,颇有些不怀好意地说:“哪怕是大理寺,也没有贸然闯入守法民众商铺的道理,若是查错案,我这一片狼藉郎君可记得赔偿。”
看这副架势,陆深心中一紧,知晓他定然是将拐来的幼妖藏匿起来。能在平康坊有一席之地,背后必然有权贵支持,若是不能一击必中,不但大理寺要受到牵连,更重要的是无辜稚童不知何时才能逃离魔爪。
坚定无论如何都要讲幼妖救出魔窟的决心,陆深挥手示意属下进门搜查。
“禀少卿,正室没有!”
“厢房一切正常!”
“书房也是空的!”
“禀告少卿,井中什么都没有。”
听音楼主在陆深身旁笑意盈盈地说:“郎君可还要继续搜查?”
陆深自是不信他的连篇鬼话,长腿迈入院中,亲自搜查。
果然,在书房之中发现了端倪。
书架上的摆件皆古朴端正,唯有一只獬豸摆件边角圆润,显然是经常被人触摸。将其略一旋转,高大的书架立马“轰隆”一声移到旁边,漏出一道暗门。
似笑非笑地看着听音楼主,“楼主可真是心大,做亏心之事竟敢用獬豸做关窍,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歹毒之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听音楼楼主知道无力回天,闭上双眼叹息一声,等再睁眼,手中已掏出随身的暗器掷向陆深,自己则转身朝院墙外飞蹬而起。
陆深早有预料,侧身一躲后便持剑刺向对方,挡住其逃跑路线。这楼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掏出软剑同陆深缠斗,一时间上下纷飞、剑影迷离,难分高下。
正当听音楼楼主想要故技重施,飞掷暗器时,陆深盯住他招式上的漏洞,一剑抵在其脖颈旁,“还不束手就擒!”
将他交予手下押制,陆深收起软剑,深呼一口气,打开暗门。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开门那一瞬间,饶是陆深这种见惯了生死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更不用说同为妖怪的镇魔司众人。
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八九岁的幼妖,大多连人型都不能完全维持。见有人开了暗门,以为是原先的坏人,全都蜷缩在一起,尾巴、耳朵还在瑟瑟发抖。
更令人发指的是,密室中不仅有遍体鳞伤的幼妖,还有被虐杀至死的幼妖尸体堆在一起,数量之多,竟垒得与密室同高。
其中一个幼妖大概是原先见过官兵,认出了屋中的官吏衣裳,清了清久未饮水的喉咙,怯怯的问:“你们是来救我们回家的吗?”
陆深眼角微红,涩声回道:“对,阿兄来接你们回家。”
听到这话,方才还眼神麻木的幼妖们才像活过来一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陆深。而发声的幼妖则高举双手,语气中带着雀跃地说:“阿妹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你能帮我唤她起来吗,她之前同我说可想阿娘了!”
被这样希冀的眼神看着,陆深更是失态,不忍看他手中伤痕累累的幼小山兔,嘴角也尝到一股咸涩。
有那刚做了母亲的妖吏更是泣不成声,化作原型将密室中的幼妖圈到自己身侧,轻轻蹭着他们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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