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三层与二层的食客听见喧哗,纷纷开门一探究竟,当目光瞥向楼道,无一不露出惊骇十足的表情。
只见白衣青年被猛地一推,以极端恐怖的神态向后仰倒,如同一个不停旋转的大风车,在长长的楼梯上不断翻滚下落。
脑袋与脚底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惯性作用下轮流与楼梯进行亲密接触,当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人脸在半空高高扬起时,满满全是生无可恋。
而当他终于摊大饼般仰躺在平地上,正正好摔在城主脚边。手中钱袋应声而落,从里面掉出几颗可怜巴巴的灵石。
有不明真相的人从旁边路过,低头看了眼那几颗石头,发出略带嫌弃的一声“啊噫”。
天羡子抽搐了一下。
这袋子里的钱,加起来还没他现在的血压高。
贺知洲试探性地叫了声:“师、师叔?”
天羡子没理他,而是一言不发地向前挪了挪,来到楼梯扶手旁,试图借助它站直身子。
只见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瘦削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贺知洲看见他的背影,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不知道他立刻挥笔写一篇《背影》,歌颂师叔的恩情有如山体滑坡,还能不能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让天羡子小小地心软一下。
一片混乱里,不知是谁迟疑道了声:“摔下去那位……似乎是玄虚剑派的天羡长老。”
“玄虚剑派?就是那个把人头挂在飞舟上的玄虚剑派?!”
有人骇然应道:“先是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今又当众同门相残——不愧是他们!”
此话刚落,楼道里的议论声便此起彼伏: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将他推下去的那人……似乎与那颗飞头有七分相似!”
“难道是那人的孪生兄弟知晓此事,特来报仇?”
“依我看,恐怕是那个死去的人从地府里爬了出来,专程取天羡子的性命!仙门纠葛,岂是我等所能参透的!”
群众的联想能力堪称一绝,生生脑补了一出复仇仙侠恐怖天雷狗血剧。
可怜天羡子啥事也没干,就被送了个“仙门第一砍头狂人”的称号。
食客们看完了热闹,叽叽喳喳地把门关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欢迎大家千万不要报名玄虚派;
在场包括宁宁在内的几名弟子静默无言,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所有人里,唯有鸾城城主心头大骇,神情惶恐。
——因为他终于想起,推天羡子下楼的那名年轻剑修,正是当初玄镜里浑身扭动爬行、被小桃红公子控诉蛇蝎心肠的贺知洲!
不愧是五岁天花十岁中风,外加在花楼被欺辱到精神失常,他果然心狠手辣不是个正常人,居然在众目睽睽的天香楼里当众弑师!
第72章
鸾城城主站在原地, 很是尴尬。
他,骆元明,城二代兼天才符修, 一辈子循规蹈矩, 没做过也没见过多么出格的事情,今日亲眼见证贺知洲当众弑师, 简直离经叛道得超出了想像力极限。
众目睽睽之下, 天羡子勉强抓着扶手, 从地上晃晃悠悠爬起来。
因有剑气护体, 这位剑道大能并未受伤, 但从他故作坚强的表情来看,一颗心早就随着那句“仙门第一砍头狂人”碎成了渣渣。
骆元明望见天羡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身边罡风骤起, 吹得灯火摇曳不停。
“天、天羡长老。”
他叫得谨慎,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继而沉声道:“你还好吧?在下会向鸾城百姓做出解释,你……别太难过。”
哪知天羡子并未立刻应声,眯着猫一样敏锐的双眼,幽幽看了看他, 眼神很是瘆人。
“天羡长老?”
天羡子皱着眉摇头, 声音突然大了好几倍,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整个楼道都能听见:“我明明是真霄剑尊,城主认错人了吧!”
骆元明:……
骆元明的第一反应, 是这位长老摔坏脑子,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大哥!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在用坑人这一招来维护自己的面子啊!真霄剑尊做错了什么,才要被如此对待!
他真傻,真的。
他本以为天羡子身为长老,理应有那么一点点正形,然而玄虚剑派,果真不同凡响。
上上下下千百号人,就他接触过的几个而言,徒弟坑师傅,师弟坑师兄,好像没有一位是正常的。以他们的风评,就算哪一日来场惨无人道的弑师大会,骆元明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个……真霄剑尊。”
眼看天羡子听见这个称呼,立马一副回光返照、春风得意的模样,骆元明眼角又是猛地一抽:“剑尊与小徒弟们一同来天香楼,在下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今日请诸位随意玩乐,由我来包揽全部费用。”
天羡子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把灵石一颗颗捡起来:“这怎么行?哪能让城主破费!”
他这些钱哪怕加了五倍,恐怕也负担不起这里的一顿饭钱。
骆元明颇为心疼地打量一番天羡长老洗到发白的衣衫,语气不变,继续温声道:“在下之前有求于长老,今日一餐,就当聊表谢意。”
……有求于他?
宁宁一直关注着这两位的交谈,听到这里不免感到好奇,转瞬之间,便听得天羡子说:“提起那件事……当真极为难办。我与天羡师弟商议许久,也调查过鸾城里的魔气,结果一无所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