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们母子吃了多少苦,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在一个国家,都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何况飘洋过海,去另一个国家。无论外头怎么宣扬民主自由,宣扬满地黄金,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他也抱着谨慎怀疑的态度。
更何况他出国,母亲怎么办,他在这里,父亲和祖父母多少会收敛一点。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不在,父亲和祖父母那样的人,会做些什么?
两个人的出发点并不相同,但殊途同归,结论是一样的。
“上次来就没好好逛逛,这回正好都有时间,我陪你四处走一走。”路晁想到舒雨可以呆上一个月,燥热的天气仿佛都变得凉爽起来。
路英很快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又有一家想搬走,问我买不买。”
这几年的经济情况相当不错,好多单位都开始修建宿舍,而自有住房的人是分不到单位住房的。看到前头的房主卖掉房子转头就分到宿舍,这一位也动了心。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知道要不了高价,也就是我能接盘,真去外头吆喝一嗓子,有人买他也卖不成。”这又要牵扯到复杂的居住环境了,建国后大量的四合院被分割为好几家住户。
都是老居民,知根知底,就算有矛盾也能凑凑合合住下去。但若是一个住户要把房子卖出去,卖给当地人还好说,要是卖给不知道根底的外地人,其他住户都不能答应。
更何况,有几个人愿意花钱买这样的房子呢,就算真遇着买家,人家也是要整间的院子,而不是被分割之后的屋子。
双方都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前头的成交价,比着那个价,都没有讨价还价,成交的相当痛快。明儿就去过户,然后让他们继续住到单位分到房子再搬家。这也就是老邻居,才能这么商量。
晚上路英和儿子一起送舒雨回去,说有了房子的消息就给招待所打电话。另外,她这几天也得跟儿子把填报志愿的事,谈明白。
等到回去的路上,路英便忍不住了,“志愿的事,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是因为他吗?”他的父亲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相同的专业,现在他已经是这个行业里,极有份量的领导之一。
“是,也不是。”路晁知道不跟母亲谈清楚,她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有些人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如果想让他真正感受到挫折,感受到自己是个失败的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折断他的骄傲。”路晁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
“路路。”路英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声音也急促起来。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血脉的力量比我想像中更强大。虽然我并不以此为傲,但却不得不面对一件事,选择这个专业也许能让我,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路英的后背重新落到靠垫上,抛开人品和家庭,她也得承认那个男人在工作中是出色的,否则她当初又怎么会对他一往情深。
拿那个人当目标的话,如果有一天,他真被儿子踩到脚下,路英想了想,竟然觉得十分痛快。
“妈妈支持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任何时候都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路英将车稳稳停住。
“不会,因为不值得。”路晁说话间,路英停稳车,母子俩一下车,就看到胡同口站着一个人。
母子俩的眉头几乎是同时一蹙,不悦的表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晁千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前嫌弃路英的脸过于英气不够柔和,可没想到被儿子继承后,却意外的帅气逼人。就连年轻时并没有那么美貌的路英,人到中年反倒因为这张不够柔和的脸,显得飒爽英姿,大气端庄,把那些年轻时比她美貌的姑娘给比了下去。
可惜啊,有些事后悔也没用,更何况当初他也没有多大的过错,忠孝不能两全,他只是选择了孝道。为什么就非要将他当成生死仇敌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还是路路的亲生父亲。
“我想跟你谈谈。”晁千保拦住路晁。
“妈,你先进去,我说会儿话就来。”路晁拦住要发作的母亲,领着晁千保去了墙根下头说话。
晁千保很是高兴,儿子的表现比之前亲近许多,果然是长大了,就会慢慢懂事。
不等他开口,路晁便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不要打扰我妈。你是结了婚的人,来得多了,对我妈影响不好。另外,如果你是想说高考的事,我的志愿已经确定好了,不劳你们费心。”
说着便将晁千保拔拉到一边,甩开大长腿就往胡同里走去。
“你等一下,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影响不好,我是他丈夫,是你亲生父亲。”
“是前夫。”路晁回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回家陪你的老婆孩子去吧。”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老婆生的是个女儿,国家又开始执行计划生育,祖父母也不会整天撺掇着想把他要回去认祖归宗,父亲也不会这么有空想起他这个儿子。
父亲晁千保的原名叫晁千宝,千里地上一根独苗宝贝的意思,后来是考上大学觉得不好听,才改名叫晁千保。只凭一个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晁家的家风如何。
路晁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联系,可如果非得有个人撂狠话,他宁愿是自己,而不是让母亲一再去面对她根本不想见到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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