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的隔离、排挤还有歧视,连教育权也被掌控在光明神殿的手中,奥德林人困锁在一个沼泽一样的闭环里,找不到任何出路,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能够从那泥泞当中走出来的也就只有一个玛琳。
然而如果想要追溯因缘,往往大多数人都不会联想到几百年前促使奥德林变成这样的那些人,他们只会一致地认为只是奥德林人的自甘堕落,奥德林人流淌着的低劣血液才是所有一切的源头。
“我并没有厌恶自己的矮人血统,其实到底是什么血缘都不是很重要了。阿尔嘉,我小学启蒙的时候,以为自己的祖先是北京直立人。但是后来,我又从书里面看到了新的内容,知道了另外一种得到更多科学家认可的人类起源说——一些基因方面的研究显示,现存所有人类都是东非智人的后代,我们当地的直立人种基因只在我们身上留下了非常微小的痕迹。我中学时第一次看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原来不管是红头发、黄头发还是黑头发,大家都拥有同样的祖先,是一样的人类,我们之间出现差异居然仅仅只有几万年而已,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比我想象中要亲近太多了。”
阿尔嘉虽然没有听懂这其中的某几个词,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大意。他有一些意外地:“你是蒙特安娜的信徒吗?”
这像是蒙特安娜系的传说里的说法。
“区分人族和亚人族的其实不是血统,”玛琳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莫名地笑了,“而是人类自己的需求和意志。当我们需要和平的时候,大家都是提楼恩的子孙,当我们需要战争的时候,当中的某些人就会变成异类。信仰、语言、外貌……任何细微的不同都会变成攻讦点。从前是兽人,后来又是矮人,再后来,又是和我们仅仅有一点肤色差别的西摩人,同样的剧情,总是不断地上演。”
说到这里的时候,玛琳抬起她黑亮的眸子:“从血缘的层面去追究自己到底是矮人还是人类,对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我自己知道自己是谁,那就够了。”
阿尔嘉突然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几步,他猛然回头,说:“如果你之前没有说过某些话,没有劝说我用白曜石塔加入人类那让人作呕的战争中,再听到你这样的话,我可能还会一点点欣慰——因为至少自己没有为乌苏洛林塔选择一个可憎的人类作为继承人。
“但你是从最底层的奥德林走来的,你见过爬在地面上的乞讨者,见过最尊贵王室们,也见过自诩高尚的神职者,那你也应该清楚地看到,人类都是一样的,他们的血液里一样地流淌着自私、贪婪、狂妄还有卑劣,人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会污蔑还有欺骗,甚至是杀死其他人。身居高位的人以践踏他人为乐,享用着他们的血肉而生,而那些本被踩在脚下的人,一旦有机会爬到高顶,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人都推下去。我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会诞生像人类这样恶心的事物。”
阿尔嘉的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彻底的厌恶。
他冰冷的眼睛直视着玛琳:“而你明明是不一样的,你明明可以用你的魔法和你的知识站到最高的塔顶上,远离人群所发出的腐烂恶臭,用俯视的目光注视他们,看着他们像动物一样面目狰狞地撕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偏偏要弄脏自己的手,和这些卑劣的人类纠缠在一起,和他们一起制造阴谋和战争?”
阿尔嘉说话的同时,那双一直浅淡的眸子沉了下去,变成一种乌云的色彩。
“有的事情总是要需要人去做的。而且你也高估了我,在巨大的气候的变化之中,即使能够成为大魔导师,我也无法站到高塔上,我只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而已。”玛琳幽幽地看着他,说,“而我能够做的,也只有用自己的力量去让世界变得稍微好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如果能够看到一点变好的可能,眼睛里能够看到一点点阳光,就会忍不住伸手去抓住。也许看起来他们好像很可怜,挣扎的样子就像是动物一样……可人本来也是动物,我是一个庸俗的人,所以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挣扎,因为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玛琳平静的语气好像让风都跟着一起停息了下来。
阿尔嘉整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他走到了窗边,注视着远处闪烁着火光的战场。
“开启白曜石塔的咒语就是矮人的咒语,魔法阵就刻在最高处的石头穹顶上,”他突然说,“你去挣扎吧。”
第280章 21
那是许多人毕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白曜石塔上的鲸油灯被点燃了, 黑沉的夜空中亮起了一颗白亮的星星,它的光芒像是雾气一样散开去。筑成整个白曜石塔的砖石感受到了魔力,镶嵌在里面的白曜石一颗接着一颗被点亮, 光线穿透了石头的外壳, 它们像星星一样连成一片。整个白曜石塔在夜空下熠熠生光, 仿佛地面上的另一条银河。
那是纳特西亚城内最高的建筑之一,即使在高耸的城门之外,人们抬起头也能一眼就看到它。有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白曜石塔, 就立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抓住了眼睛,让他们的目光无法再从它身上移开。
光的雾气慢慢地汇聚成紫色的魔法阵,在白曜石塔的上空凝聚成形,那是所有人此生见过的最大的魔法阵,地面已经无法容纳它, 只有天空才能完整地显现出它的形状。魔法阵的紫光穿过秋天的雾气, 散成模糊的一片,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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