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默默地决定了,自家那三个皮小子不能光耍刀弄枪,四书五经也得读。不求他们给他考出个状元,但至少在面对像今儿这情况,嘴头上不能输。
皇帝脱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看着满殿跪伏着的官员,面目冷然,懒懒地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文武百官唯苏庆和还跪着,站在队列里的常赟急得很,几次看向立于武官之首的荣亲王。
见没人吵了,镇国公世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为了他此生还能赴沙场,丝毫不带犹豫地冲出:“皇上,臣以为燕大人说的对极。还请皇上明断,给皇后娘娘给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闭嘴吧,好几官员都忍不住去瞪唐逸幽,这老子才安生了,儿子又来,今日镇国公府和奉安国公府的人是吃错药了出门的吧?
不错,晓得递话给他,皇帝将玉扳指戴回左手拇指上,转眼看向虎目都红了的荣亲王:“王叔,你怎么说?”
朝野顿时无声,终于轮到这位了。
在府中与幕僚商量了一夜无果的荣亲王,此刻是真觉无力了:“皇上想要臣说什么,诛杀姜堰苏氏全族吗?”抬眼望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知子莫若父,以前他对此嗤之以鼻,毕竟父皇没点他为君,现在却是有点明白了。皇兄在他几个儿子中,挑了一个看似最无害但却最难缠的主接了皇位。凌庸墨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荣亲王腮边紧实的肉不时地鼓动着。
在凌庸墨刚登基之初,他仗着手握兵权的齐国大将军杨嵊远在鹰门山,而镇国公又迟迟不归,便屡屡当朝挑衅,为的就是让满朝文武都看明白一点,新帝手中无权。
凌庸墨忍了,收拢朝中纯臣,重用刚出孝不久的燕家三兄弟。而燕家三兄弟也没叫凌庸墨失望,借燕唯在朝中攒下的人脉,很快就助皇帝拿住了近半文臣。
燕唯何人?寒门出身,高祖时期最年轻的一甲进士,三十八岁就爬到了章石布政使的位置。从外归京,便入了六部,四十八岁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老七头一个王妃病逝那会,还想过娶那体弱的燕舒安为贤亲王继妃,他倒是不怕被传出“克妻”之名。可燕唯不喜,先一步给燕舒安定下了婚事。
凌庸墨下旨要娶燕舒安之女为皇后时,他就料到燕茂霖要进户部挖老七的底,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先遭殃。
“这么说,你是认同燕茂霖所言,”皇帝在逼荣亲王,做给满朝文武看。
荣亲王又何尝不知,跪地拱手:“皇上,废妃苏氏之过,姜堰苏氏确有难以推卸之责。”
闻言,苏庆和面如死灰,泄去了那口气,瘫在了地上,泪和汗沾湿了金砖,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中尽是绝望。他姜堰苏氏,近三百年的大氏族啊!
想到在外院紫英堂跪了一夜的王妃,荣亲王终是心软了:“可法理不外乎人情,九族之中多为无辜。皇上爱民如子,想来也不愿看到无辜者死丧,”他清楚凌庸墨要什么,“臣恳请皇上容姜堰苏氏朝中臣归根,修家学。”
“王爷,”苏庆和抬头,眼中尽是诧异,他没想到到了这般田地荣亲王会保苏氏一族。
坤宁宫里,午膳刚摆上,冯大海就匆匆进了殿。净了手的李安好见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就知前朝来了好消息:“说吧。”
“娘娘,皇上刚下了圣旨,”冯大海跪到地上:“姜堰苏氏一族在朝官员全部卸任归根,修家学。”
李安好坐到桌边,敛下眼睫。修家学恐怕还不够,要想断一大氏族在朝中根基可没那么容易。
“抄没工部尚书府、津边知府等家财,同宗三代不得入仕,”这招到位了,冯大海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不得入仕就是不能为官。至于三代过后,那谁能料定坐在龙椅上的主跟他们娘娘会是何关系?
总之一句,姜堰苏氏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御膳房可已将皇上的午膳送去了乾正殿?”昨夜皇上歇在乾正殿,并未入后宫,她倒是睡了个全乎觉。李安好也不知自己这心境对不对,反正今儿精气神是很好,干什么都事半功倍。
冯大海连忙点首:“送去了,奴才回来时见着方公公了。
“那就好,”李安好接过宝樱奉上的筷子:“你里外奔走了一上午了,下去用午膳吧。”
“谢娘娘,”冯大海乐呵呵地起身,退出后殿。
吃了两块芋蒂糕,李安好放下筷子,拿起调羹喝汤。
苏氏清音刺杀皇后,按《大靖律法》,在九族之列的姜堰苏氏是没有活路的。但她一点伤都没有,皇上却因她诛杀一数千族口的大氏族,这不但有损皇上的名声,于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婚后家宴,沐老郡王可已经意指过她惑君了。
不过这次皇上的目的本就不在“要命”,将事推出去亦只不过是为了引出《大靖律法》。有“诛九族”在前压着,姜堰苏氏能得活命已是千恩万谢。而一大氏族三代不得入仕,在天下百姓看来亦是极大的罪责了。
邸报发出后,这事情传开,帝后大婚也已满了月。李安好跟自己打了个赌,皇帝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了,当然苏氏肯定是不在大赦之内。
荣亲王失意,贤亲王也不能得意,他掌着户部,应是最不愿皇帝减免赋税。而皇帝明知户部有问题,与其让大笔赋税流入户部,还不如富民。水能载舟,历史足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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