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舟突然拉着她:“你来,表哥有东西给你。”
乔安一头雾水跟着他走进内室,看着他从书橱最上面隐秘的地方取下来一个小箱子,放在她面前,扭开铜锁,轻轻打开。
什么东西,需要被这样隐秘保存着?
乔安探头去看,却没有看见什么璀璨的稀世珍宝,也没看见什么藏匿的皇家秘闻。
珍贵鸡翅木制成的箱子里,只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玩具——就是民间街头巷尾小孩子们玩的那种。
乔安怔住。
殷云舟拿起一个木质的小鸡啄米玩具。
一个木质圆盘,上面雕刻着三只小鸡,上面用线串着木棍,拎起木棍,小鸡们的头就低下去啄圆盘上画着的米粒。
玩具雕刻并不太精致,像是一个初学者雕的,但是能看出雕得很用心,所有可能的棱角都被磨圆,裹着柔软的布块儿,最柔弱的婴儿也不会被伤到。
殷云舟提起木棍,被涂上漂亮花纹的小鸡低头啄米,发出清脆一声轻响。
乔安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就太傻了。
她接过来,亮晶晶地看着他:“是表哥给我雕的?”
“本是想等你出生时陪着你玩的。”
殷云舟看着她拿起一个明显是小孩子的玩具,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大了,太幼稚了,还是给我吧。”
“不。”
乔安赶紧把玩具塞进怀里:“不幼稚,我还是个宝宝呢。”
殷云舟莞尔。
他又从箱子里拿去其他的玩具,有竹蜻蜓,漂亮的琉璃珠子,布老虎,泥塑的小狗……
乔安兴致勃勃在小宝箱里翻的时候,殷云舟拿出一个小小的玉如意环。
“民间富庶人家的小孩子出生后,母亲都会准备如意环,祈福孩子一生如意,姨母那时听说,也赶紧为你准备了一个。”
殷云舟轻轻捋顺如意环的链子,温柔地看着她:“这是姑母为你准备的如意环,意外留在了我这里,迟了这许多年,姑母不在了,我来给你戴上,好不好?”
他说着靠过去,要为她戴上,乔安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他:“表哥,你能为我戴上它,那你能让我真的如意吗?”
殷云舟怔了一下。
乔安一字一句:“表哥,如果你不能活下来,我和母亲,都没办法如意的。”
殷云舟抿了抿唇:“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乔安认真说:“表哥,我知道,你自觉愧疚先祖,愧疚于没有受好殷家的江山,所以宁愿以殷家末代皇帝的身份死去,可是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从你的祖父、父亲到兄长,他们一辈辈把这个王朝弄得千疮百孔,把一个破烂的山河交给你,走到如今,你已经尽了全力,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死呢?”
“……无论如何,殷家的江山是在我手上覆灭,我还有什么颜面残喘苟活?”
殷云舟苦笑:“蛮蛮,我没有本事,我只有这一条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的命,稍微洗刷一点殷氏的耻辱。”
“谁说你只有一条命?”
乔安大声说:“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这个妹妹啊!”殷云舟神色巨震。
看着那块儿如意环,乔安心中像是被什么拧着,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母亲说过吧,说过让你照顾我,可是我们兄妹好不容易相见,你就要去赴死,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从此以后,母亲曾经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殷云舟心痛:“蛮蛮……”
“不仅是我,还有殷家宗室那么多人。”
乔安哽咽:“你是殷家的皇帝,你和李稷死斗到底,一死百了,李稷会以最铁血的手腕上位,所有殷家人都会被屠戮干净,那会是比满门抄斩还绝望的惨剧,你就忍心吗?殷家的天下倾覆,那已经是大势所趋,你不仅要自己螳臂挡车,还要让那么多血缘的亲族一起陪葬吗?那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殷云舟哑口无言。
“李稷是我亲哥哥一样的兄长,你是我的亲表哥,我不想看着你们打,可是我阻止不了,那我就只知道,他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他比你更可以让全天下人过上好日子,所以我选择支持他,所以我要努力来劝你,劝你活下来。”
乔安一声声抽噎:“表哥,你、我、全天下好多好多人,我们都有各式各样的苦,都苦过好多好多年了,所以后半辈子,我们都过得好一点,行不行?你也放过自己,就当为了我,为了让我如意,把那些虚名扔掉一次,好不好?”
殷云舟嘴唇渐渐颤抖。
他看着她明亮紧张的眼睛,看着她殷殷期待的目光。
他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姑母让他疼爱她、守护她一辈子,可是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把她弄丢了,她是他唯一的执念,如今的失而复得,不会再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伤心和痛苦。
他想让她如意。
殷云舟看着她,好半响,他闭上眼,重重点一下头。
乔安破涕为笑。
“我可以写下……禅位诏书。”
殷云舟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低低说:“蛮蛮,是我的父皇对不起李稷他满门,他如今夺了我的江山,算作一报还一报;可是他又照顾过你,我领他的恩情,我会让他登基,让他如你所愿,做个好皇帝,把我没担好的那份责任,重新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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