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送别了谢迟之后,天便一日日地冷了下来。
院中那几株秋菊撑了许久,最终还是耐不住寒冬,纷纷凋零。傅瑶将那些花瓣妥帖地收了起来,展平晒干,制成了书签。
在这期间,她陆续收到好几封谢迟的来信,仍旧是如先前那般同她讲着些趣事,偶尔会有三言两语提及自己在忙些什么,但语气始终都是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两军交战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凉城来。
傅瑶无事时常会到茶楼去闲坐,听说书,也听人议论前线的战事。毕竟是口口相传,传到凉城这里时也不乏夸大,她听得多了,再加上直觉也很准,已然能从中辨别出来真假,得到自己关注的消息。
这些年北境的战事始终未曾停歇过,所以开战伊始众人都没觉着如何,甚至还在赌谢将军什么时候能再下一城。可渐渐地,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到,这次的交战与往常不同。
谢迟虽偶尔也会出奇制胜,但大多数时候都讲究个稳扎稳打,可这次却一反常态,攻势显得分外猛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激进”。
“我听人说,咱们这位谢将军当初年少在西境之时,领兵打仗就是现在这样的。来北境这几年,兴许是年纪渐长沉稳了许多,风格大不相同,没想到这次竟然又如当年一样。”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道,“我猜啊,必定是北狄那边出了要命的疏漏,被他给抓住了,所以才会这样穷追猛打……”
这人竟凭着谢迟的行迹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傅瑶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可旁人却并没将他这揣测当回事,众说纷纭。
一直等到隆冬,北狄大汗病逝的消息传开,才算是证实了先前那话没错,只是茶楼之中的人已经换了几茬,没几个人记得先前的闲话了。
于北境十六州而言,尤其是亲历过当年旧事的百姓而言,北狄是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一个阴影、噩梦,挥之不去。哪怕已经日子已经好起来,再提及时也依旧难免后怕,咬牙切齿。
大汗的死讯传到凉城那日,简直是给大半月后的除夕又添了层喜气,傅瑶出门去采买置办年货,到处都能见着人眉飞色舞地议论着此事。
深仇大恨得报,全城同庆。
等到拎着各色年货回到家中,恰好又收到一封谢迟的信。
“会不会是将军要回来了?”在北境留得久了,银翘也渐渐地改了口,不再像当年那样称一句谢太傅,她兴致勃勃地掐指算着,“说不准还能赶上除夕过年呢。”
除夕是该团聚的日子,再加上自家姑娘与将军已然分别这么久,银翘便不免多了些期待。
傅瑶解了斗篷,尚未拆开去看那信,就先否了银翘这一猜测:“不会那么快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并不见失落。
银翘收拾着年货,不解地问道:“姑娘怎么知道?”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北狄那群虎狼之辈?死到临头,不会束手就擒,反而会有反扑,可不是汗王一死就算完事这么简单。更何况到如今,汗王的那些个儿子应该也争出个胜负来了,新王为了树立威信,八成会想要打一场胜仗来稳定人心……”傅瑶条分缕析着,又慢条斯理地拆着那信,“在这种关头,他身为主将,没有擅离职守的理由,也不会这么做。”
毕竟谁也承受不起那个“万一”,她知道轻重缓急,谢迟又岂会不懂?
银翘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我是一听这些就头大的。”
“我从前也不懂,毕竟没怎么关心过,”傅瑶大略扫了眼那信,放到一旁,倒了杯热茶来,“可这两个月替他整理手稿,倒是多少明白了些路数。”
早前傅瑶曾经试着同谢迟提过,问他要不要将这几年来在北境的战事心得写下来?谢迟只说可以一试,她便没再多问过。
这次分别之后,谢迟除了会让人送家书和礼物过来,还会顺道让人将自己的手稿捎过来,请傅瑶代为整理。
傅瑶对这种事驾轻就熟,看得多了,连带着对北狄都更为了解了些。
她并没猜错,谢迟除夕的确是赶不及回来的。
在这信上,谢迟寥寥几句讲了现状,又稍显歉疚地提了自己不能陪她过年节的事情,承诺会尽快扫清障碍。
傅瑶在早就写好的回信上添了几句,言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担忧,只管按部就班地来就是。而后连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让人给谢迟带了回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北境过年,风俗习惯也有南边不同。
有虞寄柳这么个爱折腾的人在,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各种花样,倒也不会显得寂寥。
除夕傍晚,众人都聚在傅瑶家中包饺子,等到饺子都开始下锅,外间却传来敲门声。兴安去开门看了眼,领了位谢迟身边的亲兵进来。
傅瑶一眼就认出庆生来,招呼他留下来一道吃饭。
庆生却有些拘谨,将带来的信给了傅瑶,开口道:“边关战事很顺利,将军说他也一切安好,让您不必担忧,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见您。”
傅瑶愣了下,总觉着这话似是哪里不对,下意识地问了句:“他没出什么事吧?”
庆生立时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傅瑶盯着看了会儿,见他愈发局促起来,无奈道:“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饺子要出锅了,留下来吃个饭喝完热汤,明日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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