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日子长得很,大可以慢慢来。
虽然舟车劳顿,但傅瑶却并歇息,吃过晚饭收拾了一番,拉着谢迟到廊下看夜雪,聊起自己先前在难辨的事情。
檐下的灯火映着夜色、雪色,谢迟倚在廊柱旁,替傅瑶拂去额前碎发上的雪花,又将快要滑下的兜帽理好,笑问道:“还不困吗?”
“是有些困,”傅瑶揉了揉眼,“但南边冬日不常下雪,难得遇上,就这么睡了有些可惜。”
谢迟拉过她的手,随即皱了皱眉,直接弯腰将人给抱了起来:“手都有些凉了,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傅瑶抬手勾着谢迟的脖颈,并没拒绝,由着他将自己抱回了内室。她腹中还有孩子,所以的确得多留意着些,不能由着性子来。
躺下没多久,她便靠在谢迟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有孕之后,傅瑶是要比先前更嗜睡些的,原本养成的早起习惯在回到江南之后就又打回原形了,尤其是随着天越来越冷、月份越来越大,不到日上三竿是压根不愿意从暖暖的被窝中起来的。
谢迟是天生睡得少,虽说不困,但常常也会陪着傅瑶多躺会儿。
他勤勤恳恳这么些年,到了江南后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再不用考虑朝政边境,甩掉了所有负担。
天气好时,谢迟也会陪着傅瑶出门逛,半个多月下来,对芙蓉镇有了大概的了解,也见了好几个傅瑶的熟人。傅瑶在这边是化名云岫,他索性也随之胡诌了个名字,叫做“谢知还”。
寻常人兴许察觉不到其中的关系,但真到了有学识的面前,怕是不难猜出这是胡诌的。
傅瑶头一回听他说起这名字时,愣了下,垂眼掩去眼中的笑意,及至只剩两人时忍不住调侃了句。
“说不准旁人还觉着你我是有缘分呢。”谢迟笑了声,“由着他们怎么想,横竖也打听不出什么。”
夫妻二人离开京城时,只有亲近之人知道,又皆是口风严的,谁也不会大肆宣扬。到如今,旁人兴许知道他们离开了京城,但八成是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的。
谢迟早些年始终在风口浪尖上,但凡有点动静,都要被众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退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尤其是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倒是北境那边的许多故事渐渐传了过来,其中不乏傅瑶编的那几个。
秦家太后一派被萧铎料理得干干净净,少了有心之人搬弄是非,谢迟也彻底离了朝堂,早年剑拔弩张的朝局平和下来,就连御史台那位参过谢迟的“老顽固”都后知后觉地觉出些他的好来,同萧铎告老还乡时追忆起这些年的难处,破天荒地夸了谢迟几句。
谢朝云在信中将这事当玩笑话提了提,谢迟看了之后,一笑置之。
“我知道这位翁御史,”傅瑶看完了自家的信,随手拿过谢朝云的看了眼,同谢迟说道,“听人说,他当年可没少参你。”
谢迟摩挲着那尚未刻好的玉料,回忆起当年的旧事,无奈笑道:“他这个人是个老顽固,最为看重规矩,便难免觉着我离经叛道。”
毕竟他刚回京那几年,的确是手腕强硬、气焰嚣张,怎么看也不是个规规矩矩的纯臣。
“可那时新帝刚登基,冷宫中长大的孩子,就算再聪明也压不住阵。”傅瑶小声道,“你若是不强硬些,要怎么办呢?”
她眼中的谢迟怎样都好,自动找好了理由。
“我并没你想的那样好,”谢迟含笑摇了摇头,又拿起刻刀来,“其实我偶尔会想,如果不是有朝云在,我与皇上兴许当不了多少年的好师徒……”
这话可谓是诛心,他们之间谁也没提过,但都心知肚明。
归根结底,两人皆是多疑的性情,哪怕一时平和,日子长了谁也说不准会如何。
“这事可没有如果,毕竟皇上与阿云孩子都有了,小太子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傅瑶托腮端详着谢迟手中的玉料,她知道这是给没出世的孩子准备的,看着那已经成型的花瓣,忍不住问了句,“若我怀的是个男孩儿呢?”
这世上许多人家都盼着生男孩,可谢迟却不同,两人出门闲逛,给未出世的孩子挑物件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默认按着女孩来挑的。
谢迟的动作顿了下,慢条斯理道:“那到时候就再刻好了。”
他是真想要一个像傅瑶的女儿,就像是长姐家的文兰一样,乖巧又可爱的那种。至于儿子,谢迟是不大能想象出来若是像自己,该怎么养?
傅瑶没忍住笑了出来,看了眼天色,拉着谢迟往外走:“怀胎十月,离孩子出来还早得很呢,陪我置办年货去。”
年节将至,镇上明显热闹起来。
傅瑶从前在芙蓉镇过年,虽独自在此,但也不会顾影自怜,领着丫鬟小厮们认真地准备,将宅子精心布置一番。
如今有谢迟在,就更是兴致勃勃了。
谢迟这几年都是在边关过的,并没那个闲情逸致,某年临近除夕时刚拿下一城,忙得晕头转向,若不是副将提醒险些都给忘了。
这么些年,就算傅瑶嫁过来的那个年节,他都在忙,只在夜间陪着傅瑶守了岁,这还是有生之年头一回早早地亲自筹备。
傅瑶早年学过剪窗花,手巧得很,能剪出好几十种花样,给谢迟露了一手后,又想着教他。然而谢迟难得遇上不会的事情,学了半晌,成品仍旧不大像样,傅瑶得意了会儿,打发他去书房写楹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