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确很好。”薄秋点了点头。
“一直到我们家和你家订亲。”梅清说道,“那时候公主劝我回家了,她说,倘若我只是一个人,在外面混一辈子不回家都可以,但既然要娶妻,那便要回家。我想也是,这辈子我应当只会有一个妻子,她会是和我白头偕老的人,这世上父母可以变改,儿女可以出继,唯有结发妻子认定了这辈子就只有一个,是不可更改的。”
薄秋听着这话,只一径沉默了下去。
“只是女人不同于男人,女人不自在,处处都不自由,每个女人都像被牢笼给关住了。”梅清说道,“女人被困在家里。”他看着薄秋,语气是认真的,“秋娘,你也被困在梅家,你因为我被困在这里,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和我一样自由,因为我也并不是自由的。”
“人人都是自由的。”薄秋说。
“并非如此。”梅清说道,“人人都不自由,每个人都在为他自己的烦恼困住。”他摇了摇头,“养育的恩情,是困住我的牢笼,我这辈子不能离开的牢笼。我不能伸手要我想要的,不能说我想说的,我只要装作一切都是和美的——至少看起来这一切是美好的。”
第55章 世界二
梅清能做的着实不多。
看个新宅子搬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成的。
隔日薄秋去玉莲公主府上时候随口闲聊也聊到了这些事情, 倒是惹得玉莲公主一阵摇头。
“不能搬出来。”玉莲公主倒是没怎么评判梅汀与韩姹儿,只是肯定地这样说道,“你是女人家不懂这些, 除非是你们家老太爷说了要分家, 把梅清给分出来,否则梅清不能自己走, 哪怕梅清认真算起来是他大伯的儿子。”
见薄秋露出思索的神色,玉莲公主又道:“生养之恩摆在最前头,梅清带着你走了就是不孝, 顶着一个不孝的名头,接下来就是身败名裂, 可别说做什么风流文人,哪怕后面他一飞冲天考个状元, 不孝这两个字也要如影随形跟着他。”
薄秋悚然,这倒是她一直没想过的。
“如你所说,现在不过是梅清的弟弟一家想谋求家产了,故而手段百出。”玉莲公主显然是见多了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轻描淡写的, “索性就你出面,让梅清弟弟一家把那些产业都拿去。”顿了顿,她又解释了这样做的理由, “第一, 若是梅清出面, 你们老太爷必定是不愿意这样,那些东西原本就不是他挣回来的,原本就是梅清的,梅清的弟弟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在你们老太爷面前必定要推辞,故而若让梅清出面,就只会继续如从前一样;你出面则不同了,你是媳妇是女眷,有些事情就是好说出口一些,况且你刚刚才和你弟媳打了一架,总之已经撕破脸,你说一他们不敢说二,你把产业让给他们,顺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反而会感激。”
“感激不感激的倒是不奢求。”薄秋已经很明白玉莲公主的意思了,“我就怕他们反过来觉得我这是惺惺作态是施舍,还要反咬一口。”
“反咬也不怕。”玉莲公主道,“说出去这是梅清作为兄长心疼弟弟,是手足友爱。若他们反咬一口,便是白眼狼,不懂感恩。”顿了顿,她看着薄秋,认真道,“读书人最重的是名,梅清不能丢掉的也是名,古诗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利是可以源源不断的,但名一旦失了,想找回来是不可能的。梅清从前在我府上的时候我便常常与他这么说,他这辈子什么都能做,就不能随随便便与家里闹矛盾。倘若他是他二弟身份,便是闹了也无妨,亲父子有什么隔夜的仇?就算反目了,也不过是父子反目,这种事情见得多得不能再多了。可他偏偏不是,虽说是亲生的,但细究起来他是要喊他爹叔叔的,隔房的侄子,辛辛苦苦养大了,还有不满?这是能不满的吗?有一丁点不满,旁人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他,说他不懂恩情,不孝!”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薄秋忽然对这样时代有些厌恶,当人不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而是不得不被一些看不见的框架死死约束挣扎不得的时候,就只会觉得为人也是可悲的。
“梅清从前也不懂这些,那时候他年纪小。”玉莲公主语气淡淡的,“所幸他是能听懂也是能判别的,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便告诉他,可以风流不羁骄傲自大,但却不能叫人在孝字上做文章,哪怕心里再多鄙夷,面子上都是要做到的。”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看向了薄秋,“今天说了这么多,你也是聪颖的人,想来已经明白到不能更明白了吧?”
“多谢公主点醒关键。”薄秋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我原是想着,家中无甚收入,故而总想着有了银钱才能万事通畅,又常觉得相公在处理家庭关系上从来都是和稀泥不说话,便自觉如泥沼中行路,一路下坠又不得前行。”说着她又笑了笑,真诚地看向了玉莲公主,“也是我见识短浅,又实在天真了。”
“并非你的缘故,而是梅家这局面也是少有的。”玉莲公主道,“论理,哪一家都没有说是把长子给过继了的,当初梅家一定要给禁军统领留后,大可以从族里面找一个来过继,大概是族中与梅家的嫡支有矛盾,最后取舍之下才过继了梅清。若是你们梅家的太爷也是个才华横溢的也就罢了,只是本身才华有限,多年为官成就也有限,故而才变成了如今的困局。”说着便又有些感慨地笑了笑,“这便还是因为无甚成就的缘故,若真的做成了大官,振兴了门楣,梅清兄弟二人也犯不着为了梅统领留下的产业计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