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韫料想是玄汉帝派来的说客,连头也不曾回。
可下一刻,一个绣着小猫儿扑蝶的软垫,就放在了他的身边。
在玄玉韫满目震惊中,谢珠藏跪了下来。
玄玉韫怔愣而呆滞地看着她,看着她熟练地从食盒里拿出一笼热气腾腾的蒸馒头,又看着她拿汗巾子小心翼翼地包了一个大白馒头。因为太烫了,她还不小心脱了手。
玄玉韫吓得赶紧握住她的手腕:“烫!”然后,他接过汗巾子,把汗巾子又折了几折,才重新去包那白馒头。
玄玉韫把馒头包好了,递给谢珠藏。谢珠藏摇了摇头:“韫哥哥。”谢珠藏声音轻轻的,却不掩灵动和鲜活:“饿了吧?”
她还有点小得意,好像为自己能跪在这个鬼地方而极其高兴似的。
玄玉韫一顿,把馒头放回食盒里,扭头避开谢珠藏的视线:“你回去吧,孤不饿。”
他说完,就听到谢珠藏肚子里传来“咕咚”的声音。玄玉韫震惊地转过头去看着谢珠藏:“你不是吃完饭才来的吗!?”
谢珠藏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也飞了薄红,声若蚊呐:“我……我……我忘了。”
玄玉韫一滞,低着头重新拿起那个馒头,径直递给谢珠藏:“这你都能忘?谢珠藏,你是有多傻呀?”
谢珠藏没把玄玉韫的话放在心上,她眯着眼睛,满足地啃了一口大白馒头。
这糟心的一天过下来,竟只有现在,她才觉得是无比舒畅的。
谢珠藏啃完,又看着玄玉韫:“很好吃的。”
玄玉韫瞪她一眼:“白馒头有什么好吃的。”可他说着,也还是自己拿了一个,不由自主地跟着谢珠藏啃了一口。
当真是好吃的。玄玉韫一口一口地吃着,眼帘半阖。
今日那琼浆玉酿、炙烤野味,都不如他手中这个白馒头。
绵软,清甜,果腹。
远远不如。
*
玄玉韫沉默地啃完馒头,却见谢珠藏还跪在自己身边,他愕然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要跪着。”谢珠藏心意已决,十分笃定。
玄玉韫差点被她给气笑了:“谢珠藏,你是不是嫌药不够苦,恨不得再多来两碗?”
“陛下,允了的。”谢珠藏安静地跪在蒲团上,把食盒好好地收拢。
玄玉韫深吸两口气:“你怎么就不知道求点别的?非把自己也搭进来。”
谢珠藏点了点面前的食盒,无辜地道:“求了的。”
玄玉韫一噎,顿时觉得吃进去的白馒头也不香了。他扭过头去,狠狠地道:“你晚上跪久了,可别喊累。”
玄玉韫话才说完,就好像是为了打他脸似的,高望着人给捆了两大床棉被来。
“姑娘身子骨弱,若是不想回宫,也不必跪着,这就去偏殿的小榻上歇息吧。”高望让人帮谢珠藏铺好被褥。
谢珠藏悄声问:“韫哥哥呢?”
“明儿卯时陛下才会派人来。”高望恭声笑道,又给谢珠藏留了个小竹篮,把她的食盒带走了。
奉先殿的门一关,谢珠藏立刻去看小竹篮。她从小竹篮里挑出两支活血化瘀膏来,高兴地道:“你也可以睡!”
玄玉韫看了眼活血化瘀膏,又移开视线,轻声嗤笑道:“父皇本来就对赏梅宴上发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允孤睡,有什么稀奇的。”
谢珠藏微愣,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那学、学说话的,就、就是陛下的人?”
玄玉韫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也不是。我特意向父皇求了一批人,其中不乏善藏匿、善口技、耳聪目明的暗卫。他们在赏梅宴时听命于我。不过,本质来说他们并非隶属东宫,所以会向父皇报信。”
谢珠藏正想把玄玉韫拉起来给他上药,闻言惊讶地道:“韫哥哥……替我求的?”
玄玉韫跪的久了,本来就有点儿不太稳,乍一听谢珠藏的问话,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往下一歪,差点儿摔趴在地上。
好在谢珠藏勉力撑住了玄玉韫:“小心。”她嘟囔道:“好沉的。”
玄玉韫瞪她一眼,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孤只不过是想知道,你以前跟扈玉娇和谢尔雅也没什么接触,怎么突然间对她们这么不喜。”
“孤本以为你只是不想去宴席。”玄玉韫坐到床上,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想着你近来那么勤奋,也不应当会怕才对。孤听入墨说你见谢大姑娘时的场景,也十分别扭,所以孤特意留了个心眼。”
“果然。”玄玉韫冷笑了一声,冷厉地道:“当真是令孤刮目相看。”
谢珠藏沉默地低着头,打开装着活血化瘀膏的玉瓶,拿小勺舀了一勺,打算给玄玉韫上药。
“扈玉娇传到孤耳中的声名,皆说是镇南大将军养的好儿女,知书达理。孤以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玄玉韫语速更快,懊恼又生气。懊恼他先前不明所以地逼谢珠藏去参加赏梅宴,又生气他居然还信了外头的鬼话。
前世,众人也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扈玉娇知书达理、温柔娴静。
谢珠藏的沉默,让玄玉韫更是心焦又心慌,他小心地看着谢珠藏,又担心她哭,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玄玉韫憋了半天,才嗫嚅道:“你也别担心,我们不会在奉先殿待太久的。谢尔雅回去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谢太傅,如果不出孤所料,谢太傅明日就会着人上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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