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珠藏顿了顿,看向了紧闭的房门:“请她们, 进来。”谢珠藏正襟危坐,声音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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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令女官鬓发已白, 她穿着藏青色的衣裙, 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比谢大夫人还要端庄沉稳。
宫令女官一向谢珠藏行完礼, 不等谢珠藏发问, 径直道:“老奴听闻今日有人对姑娘不敬。”
谢珠藏一怔, 斟酌着道:“有劳嬷嬷……惦念。不过,此事, 已经过、过去了。”
宫令女官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姑娘身份贵重,更当自重。区区贱婢,岂敢得姑娘包庇?按宫规论处, 当罚没永巷,永不得再近贵人身。”
阿梨打了个寒颤。
谢珠藏抿了抿唇,她直视着宫令女官的眼睛,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避不退,声音斩钉截铁:“女官,想让我……朝、朝令夕改?”
宫令女官眉毛微挑,她退了一步,低头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忧心姑娘心软心善,难以辖下。”
宫令女官这话毫不留情面,谢珠藏脸上殊无笑意:“不劳多虑。”
宫令女官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她万万没想到谢珠藏会如此强硬。
“姑娘这话可就说岔了。”宫令女官迅速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刻板地道:“老奴身为宫令女官,对此宫闱乱仪之事,有制止之责。”
宫令女官不等谢珠藏开口,就侧身把自己身后的人露出来:“听闻姑娘向扈昭仪和赵婕妤求教宫中庶务,老奴以为,欲速则不达,姑娘还是先学礼教宫规,再掌庶务吧。”
宫令女官看着谢珠藏,眸中似有淡淡的嘲讽:“姑娘,老奴此来,已得扈昭仪和赵婕妤的首肯。”
谢珠藏紧抿着唇。
山中无虎,倒叫猴子称霸王。
可这话,谢珠藏不可说。
宫令女官自然也绝不会顾及谢珠藏的想法,她紧接着说道:“老奴和尚仪均不似姑娘,有大把清闲的时辰。就让跟着老奴的熊嬷嬷,和司籍,来教姑娘吧。”
熊嬷嬷站了出来,她面色狠厉,瞧上去就让人心惊胆战,比宫令女官更胜一筹。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由着宫令女官出头的尚仪,此时脸上也堆满了笑容:“除了纸面上的宫规女训,亲蚕大礼就在两年后,谢姑娘更得好生准备,这可是为了您好。”
尚仪又亲亲热热地慨叹道:“昭仪娘娘还特意嘱咐老奴,姑娘今日心软,往后可不能这样了。像这学宫规的事,姑娘吃苦,西殿的宫婢宫侍自然也不能闲着。”
尚仪见谢珠藏沉下脸,连忙道:“昭仪娘娘自然不会越俎代庖来管毓庆宫的事儿,昭仪娘娘的意思是,您千金之躯,自是不能受罚。但学规矩,不罚不妥,就由您的宫人来受罚吧。宫令女官,您看,如此可好?”
宫令女官看了谢珠藏一眼,点了点头:“旧例如此,因循旧例。”
谢珠藏扫了一眼她们,心底冷笑一声,道:“嬷嬷们……有备而来,容不得我不、不听……”
谢珠藏很明白,宫令女官和尚仪不会瞎跑这一趟。就凭扈昭仪在玄汉帝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的小事,更何况是明面上为了毓庆宫好的事,玄汉帝不可能不同意。
谢珠藏若是闹起来,反而是落了下风,没准还会惹玄汉帝不快。
可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姑娘说的哪里话……”尚仪才要糊弄过去,就被谢珠藏挥手打断。
“我话音未落……”谢珠藏冷冷地道:“望尚仪,守规矩。”
尚仪一噎,眉眼中带了几分阴鸷,但她又很快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模样来。
谢珠藏才不管她心里有没有骂自己,她把话说开来:“学宫规,妥。但,学成后,即当、当令我学……宫中庶务。”
尚仪眸中闪过不屑的神色,就这?谢珠藏能不能学成不还是他们说了算,更何况,就算谢珠藏学成了,她们糊弄糊弄也就罢了。
尚仪脸上堆砌起笑容,才想说话。然而,谢珠藏朝阿梨招了招手,示意她拿笔墨纸砚来。
尚仪一愣,眼睁睁地看着谢珠藏奋笔疾书,她硬是不敢说话。
西殿满室静悄悄地等着谢珠藏写完。
在谢珠藏停笔的那一瞬,槐嬷嬷从外头走进来:“哟,今天是什么风把苏姐姐吹来了。”
宫令女官看到槐嬷嬷,脸上露出了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槐娘。”
尚仪一惊,她是扈昭仪的人,把宫令女官这尊深居简出的大神请出来,本来就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来的。可她完全没想到,槐嬷嬷和宫令女官居然是旧识。
谢珠藏也很惊讶。她前世时,跟宫令女官几乎没打过交道。仅有的几次擦肩而过,宫令女官对她也不假辞色,不是很看得上她的模样。
“听闻谢姑娘在萱椿亭练市井的绕口令,还为此遭了宫人嗤笑。”宫令女官的笑容当真只维持了一瞬,她下一刻就极为尖锐地道:“槐娘,这可不像是毓庆宫该有的模样。”
槐嬷嬷一噎,她脸上又青又红,有不平之色。
谢珠藏面色不改,将手中的纸递了出去。
尚仪识字,很笃定地接过来,一惊:“这!?”
宫令女官皱着眉头,从尚仪手中将纸接了过去。
谢珠藏的字写得潦草,却足以让宫令女官看得清清楚楚:“您想让尚仪先把要教的宫规写在纸面上,并亲自演练礼仪,由您、扈昭仪、赵婕妤、老奴和……高望公公,五方确认,并共同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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