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笑着看向谢珠藏。石阶有三层,谢珠藏站在石阶上,比站在石阶下的严嬷嬷高了小半个头。
谢珠藏的脸上没有笑意,她只静静地看着严嬷嬷:“既如此,嬷嬷……为何而来?”
“春寒料峭,嬷嬷此举,可是要无、无缘无故……熬坏我、我的宫人。”谢珠藏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声音也带了寒意。
严嬷嬷神色复杂——要不是谢珠藏莫名其妙让这些医女去太医署挂名,现在熊嬷嬷和司籍总有一个能出点事儿。
谢珠藏真是长本事了。
严嬷嬷垂眸,笑了笑:“谢姑娘前儿轻步缓行学得好,不过累了些,今儿就学个轻松点的。”
谢珠藏不吃她这一套。她连在赏梅宴那么恶劣的情境下,都不肯按扈玉娇和赵二姑娘替她设好的路走,又更何况是在她的毓庆宫西殿!
谢珠藏淡淡地打断严嬷嬷的话:“嬷嬷,我在问、问你话。”
严嬷嬷一滞。
昔日谢珠藏只是玄玉韫的一道影子,卑微怯怯地依赖着玄玉韫过活。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道影子竟走到了太阳底下,手中,竟然还握着不输玄玉韫的尖刀?
“刀剑”相逼,严嬷嬷袖中攥紧了手,面上笑道:“瞧老奴的记性。前儿宫令女官也说了,礼教甚严,您习礼仪规矩,当有惩戒。但是,谢姑娘千金之躯,所以,由宫婢受罚。”
严嬷嬷说罢,不动声色地扫了站在谢珠藏身后的阿梨和莲雾一眼:“老奴也是为了姑娘好。宫令女官忧心姑娘辖下不严,向扈昭仪请了令,让老奴来教姑娘。”
严嬷嬷又低眉垂眸地笑:“扈昭仪还在圣上面前替姑娘美言了几句,皆说严师出高徒,姑娘天资聪颖又刻苦,定是能学得极好的。”
谢珠藏瞳仁微缩。
难以直接落她脸面,就将她捧高,好再把她从高处重重地摔下——扈昭仪为了逼她放弃学宫务,毁她的声名,真是煞费苦心。
槐嬷嬷亦心生警惕,她抿了抿唇:“学亲蚕大礼的规矩?”
严嬷嬷颔首:“是,却也不仅仅是。谢姑娘以前也是跟着昭敬皇后学过宫规的,该当把礼仪规矩背熟了吧?若是只学亲蚕大礼的规矩,未免太小材大用了些。”
槐嬷嬷眸色微冷:“那也不劳你严嬷嬷亲自跑一趟呀。司籍司专管经史教学,这《礼典》也是司籍司出的,难不成司籍还教不了吗?”
司籍一噎,但今儿可轮不到她说话。严嬷嬷将话头接过去:“那倒不是。主要是姑娘心软心善,怕不愿罚宫人。”
严嬷嬷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西殿宫人:“奴婢奴才的生死,都得系在主子身上,更何况是在萱椿亭对您不敬的宫人。”
严嬷嬷伸手,从身后的小宫婢手上,拿过一根教鞭,她在手上掂了掂:“主子不会,自当奴才受罚。”
严嬷嬷凌空一甩鞭,就连槐嬷嬷都吓了个哆嗦,更何况是跪在地上,本就惊惧难安的宫人了。明明还是春日,他们却仿佛已身处酷暑之中,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在身下汇聚成了小水泉。
他们心知肚明,今日的死活,恐怕都系在谢珠藏一人身上。
可是,就凭这个以往怯弱卑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连话都不敢说的谢姑娘?
她怎么可能行!
众人把头低得更低,心里涌出无边的恐惧,甚至有人当场就哭出了声,哀声求道:“严嬷嬷饶命!”
槐嬷嬷气得踢了那人一脚。
严嬷嬷惊讶地看着槐嬷嬷:“这还没开始呢,槐嬷嬷怎么就训上了?这可不妥当。谢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严嬷嬷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回过头去,面上恭恭敬敬地朝谢珠藏一拱手。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珠藏,此时却忽地朝着严嬷嬷莞尔一笑。
这一笑,让严嬷嬷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珠藏却只是转身推开房门,她坐到上首,先对阿梨吩咐道:“去,熬一大锅,益、益气汤,备给宫人。”
阿梨想都没想,立刻就应了下来。
谢珠藏压根没有回应严嬷嬷阴阳怪气的询问,她突兀的举动,让严嬷嬷先前聚拢的气势荡然无存。
谢珠藏这才朝严嬷嬷招了招手,然后随手点了点自己桌上的《礼典》,兴味地看向严嬷嬷:“嬷嬷,时间……可不等人。”
她还敢嫌自己慢!
严嬷嬷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可严嬷嬷转念一想,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谢珠藏能把《礼典》看完就不错了,还指望能背下来?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严嬷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鞭子,胸有成竹地踏进了西殿的门。
第34章 甘诚服
“姑娘首要学亲蚕礼, 《永和》之乐,是亲蚕礼专用,姑娘总该记得吧?”
严嬷嬷一踏入西殿的门, 直奔主题, 毫不迟疑地问道。
槐嬷嬷一惊,立刻反驳道:“严嬷嬷,礼乐自有司乐司掌管, 我家姑娘要知道乐词作甚?”
严嬷嬷不理槐嬷嬷, 抬眼看向谢珠藏,似笑非笑地道:“礼乐是礼仪的一环, 更何况,《礼典》中记载了《永和》之乐,谢姑娘口口声声说着想学, 不会没看吧?”
谢珠藏却看了眼自己的茶杯,淡淡地道:“没、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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