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韫被她轻轻这一扑,几乎是三魂丢了六魄, 下意识地就将手环绕在她的身边,却又在接触那如水的绸缎时急急地停住——他一时竟也无从分辨,自己到底是想护着她不要摔跤,还是……
只是想抱一抱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气,那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他本该是常闻到的,可此时这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让玄玉韫陡然有些失神。
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也长高了。
他怔愣地看着谢珠藏解下蒙眼布——她清澈若秋水的眸子里看向他的那一瞬,好像他心中的那一汪清泉,也无风而起了波纹。
谢珠藏惊讶地眨了眨眼:“韫哥哥?”
这一声“韫哥哥”,让玄玉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压了压心底的悸动,板着脸冷哼了一声:“这时候才想起孤来?”
玄玉韫是真想揪着她,先质问一下她对程云溶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质问一下,怎么就不知道回来找他,害得他在箭亭吹了大半天的冷风!
谢珠藏困惑地蹙眉,她精心穿的裙子被玄玉韫无视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被玄玉韫甩下,这时再听到玄玉韫语带质问,一时心中拱火。
谢珠藏往后退了几步,咬了咬唇,气鼓鼓地欠身行礼:“殿下来……所为何事?”
玄玉韫差点儿就气笑了。
得,连韫哥哥都不肯叫了。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好在槐嬷嬷正朝她们走来,阿梨机灵,立刻道:“姑娘,槐嬷嬷回来了。殿下正好也在,要不咱们进屋摆宴?”
玄玉韫“哼”了一声,甩袖大跨步进屋。
谢珠藏有些不高兴地将手中的蒙眼布收起来,递给莲雾。莲雾安慰她:“姑娘,咱们下回得空在玩呀。婢子还有不少小游戏,只要姑娘愿意,都可供您一乐。”
谢珠藏这才又露出了笑脸,又悄声对阿梨道:“在冰雪酒里……放、放一勺蜜。”
她才不要让玄玉韫喝她的冰雪酒!
*
玄玉韫率先走进西殿膳房,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谢珠藏坐进来。他忍不住探头去看,就见谢珠藏跟阿梨和莲雾交头接耳,竟然还笑了!
玄玉韫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时候站在谢珠藏身边的阿梨和莲雾都格外的碍眼。于是,等阿梨和莲雾跟着谢珠藏走进房门时,双双得了玄玉韫的横眉冷对。
莲雾一惊,低着头,恨不能屏住呼吸,就此凭空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阿梨的胆子却比莲雾大上不少,她心中眼里也只有谢珠藏。等谢珠藏一坐下,她就笑着对谢珠藏道:“婢子去给您拿冰雪酒。”
谢珠藏狡黠地点头。
阿梨端了冰雪酒上桌,给谢珠藏和玄玉韫各倒了一杯酒。
槐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身后的宫侍和宫女手中都捧着菜。槐嬷嬷一直在御膳房忙忙碌碌,此时虽然察觉到了谢珠藏和玄玉韫之间略显诡异的气氛,但心里头还是愉快占了上风。
“我的好姑娘,这里头是御膳房才片好的生鱼片,最是新鲜……”槐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装着生鱼片的冰盒:“殿下,老奴……”
“噗——这酒怎么这么甜?”
槐嬷嬷话还没说完,玄玉韫就惊愕地放下酒杯,连连喝了好几杯水。这冰雪酒再添上一勺蜜,甜得发腻。
玄玉韫的目光越过酒杯,掠过冰盒里的生鱼片,最后落在谢珠藏身上:“你们都退下。”
玄玉韫声音压抑,槐嬷嬷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她刚想劝解,却见玄玉韫满脸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退下!”
槐嬷嬷一惊,不敢耽搁,令宫人留下饭菜,带着人连忙退了出去。
几乎是在槐嬷嬷合门的那一瞬,玄玉韫终于憋不住,痛声问道:“谢珠藏,你就这么讨厌孤?”
他的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难受,整个人如阴云密布。
她的饭桌上从来不会出现海鲜与河鲜,她自己分明也不爱吃,如果不是不喜欢他,不是为了气他,又何必要在桌上摆上一盘生鱼片来膈应他!
谢珠藏错愕地看着玄玉韫。他的指责无端而来,让谢珠藏心里像堵了一大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她想开口说话,可第一个字的音此刻变得那么难发。
可她的一言不发,却让玄玉韫误以为被他说中了。
玄玉韫本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可是事实,在这一瞬,先前的怒火和现在的不甘……那种种五味杂陈的情绪,都陡然沉寂下来。仿若世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灰败,黯淡无光。
“哪怕如此。”玄玉韫紧紧地咬着唇,手下意识地攥紧系在腰间的荷包,试图透过荷包,去摸到荷包里小心珍藏的纸条。玄玉韫的舌尖几乎能舔舐到鲜血的腥味:“你哪儿都别想去。”
“你只能待在孤身边。”他的声音如月下的孤狼,狠厉而又透着无边的孤寂。
“……不……”谢珠藏终于吐出了第一个字,可玄玉韫害怕听到她的答案,转身甩袖而去。
“不、不是这样……”谢珠藏看着玄玉韫的背影,才堪堪低喃出心底的话。她面对严嬷嬷等人相逼时,也没有今日这样——因这虚妄之灾,她的舌尖发苦,不听她的使唤。
槐嬷嬷眼睁睁地看着玄玉韫推门而出:“殿下——”
然而,还没等槐嬷嬷跟玄玉韫解释,说他爱吃的食材马上就会来,玄玉韫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沉郁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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