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话伴着清风徐徐,好似吹进了林姝蔓的心窝里,心底涌上来阵阵羞意,给她冰雪般的肌肤染上了一抹红霞。
柳枝蔓蔓,芳草萋萋,雨滴打落在油纸伞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
林姝蔓眼眸弯弯,轻声道:“世子,我们来烧纸锭吧。”
橙色的火苗窜起,在阴郁冰冷的春天中,带来一丝暖意。愿世间所有来不及告别之语,所有来不及说不口的话,都能随着小小纸锭传递过去。
待纸锭烧过,两人又跪下上香,奉上祭品,一切办妥当,天色反倒放了晴,乌黑浓重的云雾被撕开一角,有金光洒落,打在墓园孤坟之上的绿草。
两人带着奴仆,出了墓园,到了这个点,到处都是扫墓之后返行之人。两人上了马车,车轮轱辘轱辘,穿梭在人潮之中,缓缓前行。
四下不知何人突地唱起了歌。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歌声哀哀欲绝,是个温婉的女子,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仿若在哀悼她逝去的亲人。
贺千空忽的拉开帷幕向外张望,可人来人往,那声音很快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世子怎么了?”
过了许久,贺千空语气迷蒙:“娘,也很爱唱这首歌……”
车马辚辚而行,马车上的纸锭不停晃动,划出白色的弧线。
贺千空道:“她很喜欢江南的风景,我小的时候朗月阁湖畔种满花草桃李,每到这个季节,桃李满园,桃花朵朵,她若身子好,便会抱着我坐在湖畔,哼着这首歌。”
他冷硬的脸似乎多了几分柔和,“关于她,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件事。”
可自她逝去,朗月阁闲置了十五年,再回来,物是人非事事休,往事不堪回首。
这段往事他一直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
刚入宫时,总有宫妃装样问他是否想念赵氏,贺千空皆冷着脸摇着头,冷心冷肺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可无人知,夜深人静之时,他抱着膝盖遥望天际,心中默念神佛名号,只盼得再看赵氏一眼。
却……失望到天明。
男人疏离冷漠的瞳孔第一次流露迷茫,林姝蔓只觉得心被人重重揪了一下,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忽然有了好奇,想探究贺千空以往岁月的一切,想穿过时间的屏障,抱住那个小小的贺千空。
然而,林姝蔓只能伸出手,抱住现在的他,轻声道:“娘真是多才多艺,等我们回家,我也这么装扮朗月阁。”
贺千空搂紧怀中软软的小人,下颌抵在她的额头,“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幸好,这漫漫岁月,有你与共。
马车踩着潮湿泥泞的小路缓慢前行,半个时辰后,终是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外。
两人刚下了马车,便有婢女回报:“世子,世子夫人,晚间公爷设了家宴,邀请众人一起用膳,请两位前去。”
贺千空点头表示知会了,两人回了朗月阁,将湿衣裳换下,又饮了杯红糖姜汁水驱寒。
暮色四合,夕阳西下,晚间,贺千空与林姝蔓相携去了正院。
正屋内,上首镇国公与卫氏早已等候多时。下首贺驰宇与孙氏也在。孙氏脸上扑了重重的粉,皮笑肉不笑端坐着。
见到两人,卫氏先乐道:“你们可来了。”
林姝蔓裣衽行礼:“路上耽误了。”
下一瞬,卫氏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只见林姝蔓红底牡丹织锦马面裙后隐了个身影,那居然是个穿水粉色团花绫罗衣裳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滴溜溜,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着屋内的人。
正是贺青青!
卫氏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自听了红果汇报,她便在等这一日,却不想家宴之上,林姝蔓居然大大方方带了贺青青来?!
镇国公不明所以:“这是谁?”
林姝蔓掩唇叹道:“我与世子来时,见有丫鬟训斥这孩子,一问才知她叫贺青青,是田姨娘女儿。儿媳不懂这里有何缘故,只是公爷的孩子理应也是府上的姑娘小姐,怎么落得这么凄惨,便一时不忍带她来了。”
第92章 家宴
镇国公不由一怔,神色恍惚,田姨娘?他费了好久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个身影。田姨娘的女儿似乎有些印象,但这些后宅琐事他多是交给卫氏打理,从来没有过问一句。
如今突然间,见到贺青青,才意识到他许久未见过这个庶出的女儿。
卫氏突地敛衽跪下,期期艾艾:“公爷,都是妾的错,妾一时疏忽竟让人欺负了青青,青青自诞下便多灾多难,大夫让她少见人,妾便将田姨娘与青青移到偏院,不想竟有人包藏祸心欺负青青。”
她抹了抹眼角,“都是妾的错,请公爷责罚!”
镇国公忙扶起她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年夫妻我能不知道你的人品,你一天要打理国公府上上下下,一时没照顾到而已,不必如此。”
卫氏这才止了泪,含情脉脉,“多谢公爷。”
林姝蔓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小呷一口。好一招以退为进,卫氏这一番话下去,她倒不好在这上大做文章。
看镇国公对卫氏的重视便知,多年来卫氏经营的贤淑大方形象深入人心,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扳动。
不过幸好,她也不急。贺青青也不过是个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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