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台上的男子, 十指轻慢的拨弄琴弦。
清越的琴音,合着下头女子污秽的粗、喘,在空荡荡的楼内传出令人躁郁的回音。
季君竹将身体的重量靠在扶栏上, 低眸盯着那人轻拈慢拢的细指,他十根白皙的指腹处流淌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十指连心, 他似乎也不知痛,手上动作不停。
血痕随着琴弦震动弹射飞溅,凝成血雾飘散在半空。
“为什么不去药王宗寻九转化魔丹?”
季君竹忍住心底发紧的怜惜,面无表情的问。
梦泽立在她身后, 赤青色的眸子晦暗一闪而逝,声音带了抹尖尖细细的哭音。
“无用。”
它盯着季君竹后脑勺,咬紧牙关, 长长的牙喙重重的点向地面, 最终将喉咙中的话咽了回去。
梦泽是只不太聪明的鸟儿,它跟着祁琰昱十年,寸步不离。今日厢房内,主人答应了那群老道士的央求后。
它才隐约察觉出,主人他存了死志。
修士这一生, 心魔无处不在,药王宗专门针对心魔炼制过一类丹药—九转化魔丹。
即便一丹难得, 以辞染仙君的身份地位,足够得来一颗。
然而这么多年,祁琰昱却放任心魔盘踞在识海,直到今日药石无医的地步。
倘若他一直沉默不语, 梦泽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察觉真相。
直到不久前九大门派掌门找来冥城。
“师弟,求你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救救修真界。”
“灵剑宗替天下人恳请辞染仙君出山。”
“阿弥陀佛, 贫尼替苍生恳请辞染仙君。”
“灵剑宗上下,跪求仙君出面解决妖族。”
……
那天青楼外跪了一地的人,祁琰昱慢条斯理的啜茶,他拂袖,将这群人扫出门外。
冷笑的拒绝道:“本尊凭什么帮你们?为了苍生,岂不可笑。天下不是祁辞染一人的天下,道义不是祁辞染一人的道义,诸天神佛俱在,即使毁天灭地之时,我亦不过蝼蚁,拯救苍生落不到我头上。”
主人拒绝的坚决又果断,梦泽一直以为,无论隐仙谷还是妖族的纷争,都将离他们远远的。
可是那天深夜里,天机阁洛掌门手持星盘重新折了回来。
梦泽蹲在院外的梧桐树上听了一耳朵。
“天机盘变了,与五百年前魔尊死前星盘变化的轨迹一模一样。仙君可还记得魔尊死的那一年?”
“天机变,玄天大陆界壁大开,生灵涂炭,妖魔频出,最后以魔尊以己补天结束。可是万万没想到……十年前,星盘又乱了,苍生浩劫,您也牵连其内啊。”
“洛掌门此话何意?”
“您与所求之人乃命盘变数,她已在局中……”
“你是说她会出现在隐仙谷?……”
……
梦泽隐隐觉得,那夜洛老道一定对主人说了些什么。因为第二日,主人毫不犹豫的前往隐仙城。
他们在隐仙城待了足有半个月,直到昨夜等来了季主。
半个月以来,各大派掌门每日必来报道。
恳请主人前往隐仙谷灭妖皇,因为这世上只有主人的修为能压制的了他。
可是妖皇做了万全准备,算准了主人会来。在隐仙谷布下万兽血罗阵,嗜血凶阵,能令人杀迷心智。
妖皇是要借着阵法,让主人去死。
旁人不知祁琰煜心魔厉害之处,梦泽再蠢也亲眼见过。三年前,魔域来了位刺头儿魔修,失手砍断了主人的古琴。。
那夜被心魔控制身体的辞染仙君,双眸血红,亲手将那人削成了人彘。
而他自己却因嗜血杀戮,一并倒在血珀中险些再也没能清醒过来。
九大派掌门恳求主人破阵,却不知道他在用最后一丝执念保持清醒,根本没有办法清醒的走出满是血腥的凶阵中,控制不住心魔,他会死的!
送命的选择,梦泽原本以为主人不会同意。
可是这一次,他出乎意料的点头应下。
梦泽声嘶力竭的追问:“为什么?”
身着暗红长衫的男子拢了拢袖口,轻笑:“我生,要她记住我的名字。我死,要让她想起祁琰昱三字的时候,如鲠在喉。梦泽,我累了。”
梦泽听不太懂这句话意思,它睁着双赤青色的眸子看他。
苦口婆心的劝道:“季主回来就好了,主人您再等等。”
卧榻上的男子随手饮了口薄酒,扯了扯身上敞开的衣衫。
勾魂摄魄的笑:“嗯,都将结束了。”
祁琰昱扯了扯唇,随手摄来一张宣纸,团成一团。
搁在手心中,朝纸团扔入一缕火种,宣纸“啪”的一下燃烧起来。
灼热的纸张熊熊燃烧,烧掉他手心一块皮肉。
梦泽惊呼出声,紧张向前两步,掏出白玉膏。
却被祁琰昱躲了过去,他病态的盯着手心触目惊心的烧痕,弯唇呢喃道:“废纸待在废纸篓内,扔掉它的人不会想起它。你看…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抹掉它的存在了。”
祁琰煜仰着手,手心上的灰烬合着他的血液糊在伤口处。
梦泽盯着他破了皮的手,豆大的泪水落了下来。
它不太聪明的脑子,终于听明白了主人的话。
主人生出了死志,也许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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