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到此处,她眼皮一抬,原先站了管家的位置上杵着个极符合“美色”二字的人。
“哦,羽轩啊,”薛沁芮清清嗓子,坐正些,“走了这么一遭,想必也累慌了吧?这天又这般热,我叫人准备些冰雪圆——咳,准备些哈密瓜来,消消暑。”
自那事之后,薛沁芮对所有汤水都有了或大或小的阴影。
她第一次在谙琳尝到如此可口的汤时,夜里做梦都想再尝一回。如今在卫羽轩面前,是万万没有胃口了。
卫羽轩杵在原地不动,双手背在身后,直到薛沁芮叫他坐过来,才放下手,露出手上拿着的一本书。
乍一看,是一本眼生的书:“我能瞧瞧这是何书么?”
卫羽轩毫不迟疑,递了过来,又睁着倒映日光的眼望向薛沁芮。
“《碎花集》?你自何处寻到的?”
薛沁芮从未听闻过此书,翻开一读,满页尽是情爱小词小调,教她不禁蹙眉。只是细细品之,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也算是集中词人将满脑才华尽付与无用处了。
见卫羽轩指向南面,薛沁芮便道是他在稷王府里拿回来的。
只要是他母亲或是两个姐姐送的,那就只好认了。
薛沁芮便问:“可是别人送的?”
卫羽轩点点头,伸过手来翻开才被薛沁芮合上的《碎花集》,望向薛沁芮,食指在字上流连一圈,收回手,指指张开的嘴,又用双手指指两侧的耳。
“你要我读?”
卫羽轩放下手,继续认真地点头。
哈密瓜盛上来。薛沁芮瞧着冒着冷气的瓜瓢随琉璃盏置于桌上,伸手选出一块递给卫羽轩,再选一块送往自己嘴边,细细嚼起来。
原本想吃完一块再讲话的薛沁芮见卫羽轩捧着哈密瓜,并不下口,只得道:“这书,我还得在读读。你先吃完手上的瓜吧。”
听罢,卫羽轩立即埋下头去,三下五除二,一块还有些冰人牙的哈密瓜彻底消失。
看着自己手里才啃了两三口、一半还未下肚的哈密瓜,薛沁芮深深怀疑这几日她已然成了真正的京中贵妇了。
若是卫羽轩会讲话,她一定要问问送他这本书的人对他讲了什么,能叫他对书中之词如此好奇。这般口才,不教教那些卖东西的人,可真如大片白银自眼前白白溜走。
薛沁芮不再多说什么,只硬着头皮在卫羽轩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啃完手里的哈密瓜,才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羽轩,这些词,若我只是读读,是听不懂的。依我看,还是待你练好了字,我们再慢慢琢磨,如何?”
卫羽轩舔去嘴角流下的哈密瓜汁,眨眨眼,忽地立起转身冲向书案。
“哎——”薛沁芮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只有盛得满满的一碗哈密瓜,“瓜……”
这些瓜,原先就顺着卫羽轩的胃口叫人多切了些,眼下却全留给薛沁芮一人……
薛沁芮发了发神,端起琉璃盏走至书案边,放下,瞧卫羽轩认真铺纸研墨的模样。
没想到他学得挺快,只是手拙了些,做得倒是有模有样。薛沁芮在一旁,也免去了他身上衣裳又一次惨遭二次创作之苦。
略加指导几句,薛沁芮便叫卫羽轩自己练着,自己出去,转身掩好门,再吩咐将那小厮提来。
在等的间隙,薛沁芮又坐下来,啃起离去时顺手拿的一块哈密瓜。
这日子,其实也蛮惬意的。
依卫羽轩那手字,大约还得练上个十天半个月才初见成效,想必那时他已然忘却了《碎花集》,不会再求薛沁芮来读。
想至此处,她扭扭脖颈,大舒一口气。
派去提人的丫鬟满头大汗,涨红脸急急走来:“主君,奴去叫人时,他已经……已经畏罪自裁了。”
又才吃了一半哈密瓜的薛沁芮翻个白眼,倒也未露惊色。站起身往外走,顺道将剩下一半哈密瓜塞至丫鬟手中,掏出手帕来拭净嘴。
在国子监随意翻到的书,真是一个个隐匿的惊喜。保不准哪一日便用上了。
刚直关押他的柴房,薛沁芮便问:“如何死的?”
“回主君,他是畏罪自裁……”
“——我问是何种法子寻的死。”薛沁芮一面讲着,一面蹲下去察看横在地上的小厮的手指甲盖。
指甲盖上不出所料地透着乌黑,同今晨的微茵一模一样。
丫鬟颤声开口:“他是——”
“罢了罢了,不必讲了。”
门后的脚印已被踏乱,整整齐齐放置的柴火边少了好些灰尘,像是才有人动过。
仔细瞧过一遍后,薛沁芮起身:“好了,我心下已有数。佘妈妈,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守好了,再派人去搬个冰鉴来。这天热,可别散出臭味了。”
管家领了命,薛沁芮便往回赶。
自然是要见一人的。
来回一趟,薛沁芮浑身是汗。不料戴清满如此贴心,直接打开自己的门,泡好了茶,还特意置于不知何处讨来的冰上,恭候自家主君的到来。
戴清满一脸淡然,慢悠悠道:“一旦他俩出了事,你定会来寻我。说是我们未曾犯那样的错,你心里还是将我们三人锁在一处了。”
薛沁芮端起茶杯,对戴清满微微一笑:“你认为我敢喝么?”
“主君以为我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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