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后头三十名考官觉得文法策略都还不错的替补mdash;mdash;若是取中的二十人中有圣意觉得不合适的,或者说犯了违禁应当黜落的,便会从替补的卷子中听凭圣裁找出合用的填上。
杨坚动作有些迟缓,不过依然坚持把所有取中的士子卷子履历亲自一个个看过。每看一会儿,觉得果有可用之才的,便轻轻地欣然赞叹一声;若是策论方略不太合他的理念,但是文笔修辞、书法章程都还说得过去的话,他也不会直接黜落,只是皱着眉把卷子往排名靠后的位置挪一挪。
科举之法,重在唯才是举,要实施好,自然要信重取士阅卷的大臣,这是对九品中正制破冰改良的渊薮,急不得。本科主考官员是吏部尚书牛弘,素有清名,才学评判上也还公允,杨坚是深为新任的。
扬州萧铣?rdquo;这四个字跃入杨坚眼帘的时候,他的眉毛不由得跳了一下,看得愈发仔细起来,这个名字,前阵子他听女婿柳述提起过好几次,都是因为扬州那边内外侯官上报的密奏所致,所以印象比较深刻。此人究竟有没有心怀前朝的危险,杨坚很想知道。
朝廷看一个人,才能是其次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才而无行,或者心怀怨望,那就更不能留在世上了。杨坚自忖看人无数,一个少年人是否真心抛除芥蒂为国效力划策,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看透的。
兵商分离hellip;hellip;官督民营、豪商包税、以商养河hellip;hellip;循序渐进,逐次恢复鸿沟、邗沟旧观,复两汉南北一体之厚利hellip;hellip;rdquo;
越往下看,杨坚心中愈发对这些方略有了认同。虽然一开始乍一看的时候,那种不知节俭的市侩盘算令他有过一丝不喜,但是只要全盘看完,便觉得比那些恩威并举、轻徭薄赋减免钱粮为主;诸军警戒剿除匪患为辅rdquo;的无用老生常谈要有意义得多。
这个时代,没有GDP的概念,任何官僚的发展思想都是省,自然不可能有人写出萧铣那番言论。就算有人事实上想大兴土木,而且知道其中某些大兴土木项目的好处,也说不分明道理。而萧铣不仅条分缕析,还颇为悲天悯人地拿《孟子》中那番有恒产者有恒心rdquo;、若无恒产,放辟邪侈无不为焉rdquo;的台词大段大段论述与民营生的重要性。这种丝毫不讳言利、不避忌因势利导之法的措辞,在这个读书人普遍君子言义不言利rdquo;的时代,自然可以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再看萧铣相关高丽的方略,乃至另外两篇打酱油的文章,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尤其是诸多细则虽然没有尽言,已经颇为可观了,最难得的是没有少年人的锐意冒进,每一篇都有未虑胜先虑败的基调,但又不是追求四平八稳一团和气。
杨坚放下朱笔,抬头问道:牛卿,苏卿,这个萧铣,你们今科本是拟取在第几名?rdquo;
回禀陛下,臣与苏尚书合计了,当时是取在第七名。rdquo;
杨广对面站着两个都已经五旬开外的老臣,须髯都有些花白了。其中回话的那个自然是牛弘了,他这个吏部尚书是去年下半年才任命的,当时杨坚已经有了来年开科举的筹划,但是又对原来的吏部尚书苏威不太放心,便提前做了这个调动。
牛弘在开皇初年时就当了礼部尚书,后来开皇九年改任太常卿,在太常卿的位子上又做了八年,素有轻贵廉洁之名。
而另外一个大臣苏威,则是开皇初年时就做了吏部尚书,后来还升到过尚书右仆射,在那个位子上的资历比如今的尚书右仆射杨素还老一些;可惜的是,吏部尚书这个位子掌握着天下官员升迁,自然是腐败的高发岗位,苏威也没能防腐。在开皇十二年时,苏威因为在那年的九品中正制例行考官中大面积受贿舞弊,被查出后遭到杨坚怒斥罢官。虽然风头过去后因为杨坚惜才念旧、又把苏威逐步提拔了回来,但是杨坚对苏威在抡才大事上的不信任已经种下。
自从决定开皇十八年要再开一次贡举之后,杨坚便开始布局,把苏威挪到了别的位子上,使他只能在此次贡举中担任副职,免得他再受贿舞弊。
杨广不置可否,又问道:牛卿,苏卿,你们可看过这个萧铣的履历?rdquo;
回禀陛下,臣等看过。rdquo;两人齐声答应之后,牛弘便惜字如金地闭嘴,不肯再多言一句。倒是苏威揣摩了一下圣意,续道,陛下,臣以为,这萧铣不过才十四岁,纵然文章可取,然则方略终究太过躁进虚浮,不知世道持重之法。取在第七位,着实有些忽略了这方面的因素。rdquo;
在苏威的挑衅下,牛弘此前问一句答一句的低调终于无法憋下去了。面对苏威的指责,他必须抗辩:陛下!苏尚书着实对微臣说过该降低一些萧铣的名次之言。但是臣以为国家取士,便该不问身世,只看文章方略。若是今日能够因为贡举之士年少便黜落一些名次,岂不是下次还能因为某些贡举之士出生寒微、lsquo;缺乏官场见识rsquo;也黜落?那样,岂非违背了陛下开贡举取士的本意,和九品中正制又有什么区别?rdquo;
杨坚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牛弘的爱惜清名正是杨坚最欣赏也最信任的一点。不过萧铣这件事情上,他倒不纯是因为年纪门第才想要特事特办,而是因为萧铣毕竟是被朝廷处死的萧岩嫡孙,其内心还没法彻底琢磨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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