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当然不可能没有别的动作。所以五月初九这天,在距离夏季农忙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候,他提出了新的施工方案调整。
在华亭塘上游堆筑围堰,截断华亭塘本身大部分水流,仅留四尺深引流渠缺口。另让民夫挖通华亭塘上游与平行旱渠之间的堤防,把大部分河水引入旱渠。一旦旱渠内吃水超过四尺,便调拨一半挖泥船进入旱渠爬犁松土、挖土作业。rdquo;
听到这条标新立异的施工方案指令的时候,包括原本在将作监干过的刘三刀都听得呆了mdash;mdash;包括宇文恺在内,自古都没有人这么挖运河的。挖运河,哪有不直接一次性挖够所需深浅宽窄,然后再放水的?哪有挖了一半深度之后,先放水淹了河道,再深挖的道理?那不是平白增加施工难度么?纵然舍不得现有的自然河道的宽度、深度,想要合并两河,也该到最后才推倒两条平行河渠之间的堵坡,然后挖平推到两岸才是。
可是人家才是头儿,是立了军令状的正主。萧铣如此坚持,刘三刀和陆鸿鸣自然也只好依葫芦画瓢照做了。
第六十八章 进展神速
五月末,武康县吴兴县界处的江南运河工地上。一个三旬年纪、衣着不文不武、颌下三角络腮浓须的精干官吏独立在土墩上,远望着南边河段往来如潮的工匠民夫,心中惊疑不定。
此人,便是与萧铣同为江南河少监的麻叔谋了。麻叔谋本名麻祜,家中排行第三,字叔谋。他靠武职入仕途,在当年灭南陈之战中才开始立军功入仕,后来转入将作监管一些营造,自然没来得及经历当年开皇三年朝廷开广通渠时的盛况;不过这些年下来,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朝廷一贯以来是怎么修河的,他还是颇有点经验认识的。
但是,看着同僚萧铣的修河手段,麻叔谋已经觉得脑子不好使了,曾经的一切经验,似乎到了这里都没用了,需要彻底推倒自己的三观重新建立认识。
从华亭塘往南,原本华亭塘、平湖塘河道内有一丈深的河水,如今已经水位下降了一半,估计也就剩下五六尺的样子;而一旁与主河道隔着一道不超过四五丈顶宽土堤的平行旱渠,现在却灌进了不少水量,以至于也有至少四尺吃水。这一切,都是八天前华亭塘主河道被围堰堵死了一大半导致的分流效果。
一大半河水被引入原本的平行旱渠之后,爬犁船堪堪可以驶入渠内。在顺水冲击的水力推动与车船桨轮的双重推动下,再加上偶尔顺风时扯起的风帆,一艘艘爬犁船以迟缓而坚定的速度翻犁着河底原本相对夯实坚硬的土层,把硬土破碎成一道道如同翻耕过的土垄土沟那样松散的结构,便于后续外力的挖掘。
爬犁船往返行驶数遭仅仅需要两三日,便可以让原本难以继续挖掘的土层因此又松泛好几尺的深度。随后,便是链斗式的挖泥船上场,在河底土层被充分搅烂犁松之后,已经磨合成熟的挖泥船一炷香的时间居然便可以挖起河底将近一千石的土方碎石mdash;mdash;这还是已经算上了一炷香内,船需要靠岸卸下船舱中满载土石所需的时间。
这种效率,简直高得可怕。一艘链斗式挖泥船,加上一艘爬犁船,两艘船加起来只需要使用四十个左右的民夫水手。但是,如果使用当年宇文恺的施工方法,直接在相对坚硬、没有被彻底浸泡软化的地层上挖出一千石容积的土方的话,至少要两百个民夫埋头苦干。
须知,石rdquo;这个单位,其实是容积单位,而非重量单位。故而,当一石粮食rdquo;有130~140斤的时候mdash;mdash;之所以有这些误差,是因为同样一石容积的稻米、粟米、麦子,也会因为密度不同,而有几个百分点的重量差距mdash;mdash;若是换成土方,一石便有约摸350斤。一刻钟的时间里,让一个民夫挖下1700斤的致密土方并且运到河边,已经是极限了,实际上并非每个服徭役的民夫都是这样的壮汉。
也就是说,通过使用船只和机关,萧铣的方法至少在这一刻,让民夫的单位人力效率提升了五倍以上。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mdash;mdash;这只能说是提高了旱渠部分的作业速度。在另一侧,也就是原本水深已经达到了一丈的古河道内,因为河水被分流了大半,情况也在向更高效的方向发展。
链斗式挖泥船和爬犁船在应用时,原本也是颇有限制的,比如水深如果越深的话,那么爬犁的挖斗轮就要做得越大,爬犁的竖杆便要在水下伸得越长。这些都会增加成本、机械力损耗,以及更大的水下阻力。这也是为什么萧铣一开始只要求把古河道疏浚到吃水一丈就可以了,而没有要求更多,因为越往深里挖,损耗便越大,效率就越低。
但是,古河道内的水被放掉大半之后,情况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挖斗重新回到了只要伸到水面以下六尺就能挖起满满一兜淤泥的状态,爬犁也只要拖在船底不远的深处,便能正常翻耕河床。
自古修运河,对水位最好的控制,便是不深不浅,四五尺为宜。再深了人没法站住脚徒步作业,再浅了吃水不足以过船,连运送泥沙这样的活都只能手工搬运,太低效。可是这种不深不浅的作业状态,自古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许只有修河修到最顺手的那一刻,才能短暂地保持这种状态,此后随着深挖,不免又会转入低效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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