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太子少傅王臧求见,这个儒家的老学究走进来瞥见曹时就随意的打个拱,转而对刘彻大礼参拜,接着就开始说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声嘶力竭时像只奄奄一息的公鸡,竭尽全力的大喊大叫:“殿下若等极当立明堂,封禅泰山,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总揽大权罢黜百家,致君尧舜则天下太平……”
刘彻听的如痴如醉满眼星星,那表情恨不得立刻化身天子一统天下,做一个功德无量万世不易的圣君,这下曹时可不满意了。
“王少傅且住,你刚才的论调有点类似贾谊,莫不是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王臧怒声质问道:“太中大夫什么意思?贾生所言句句良言,只可惜外臣嫉妒贾生,进言诽谤而使先帝远贤臣……,”
“还不住口!”
曹时站起来躬身向刘彻行礼谢罪,复起身道:“尔等儒生手无缚鸡之力而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如那伪儒贾谊专擅谄媚之道,巧舌如簧离间君臣骨肉之亲,害绛侯陷大狱而伤太宗之仁德,此等伪儒纵使献二三计利天下,又怎能掩饰其行同韩非、李斯的行为?”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王臧气的浑身发抖,曹时却依旧不理:“殿下一定读过贾谊所著的《过秦论》,认为此文如何?”
“文词优美,针砭时弊,甚好!”刘彻表情不变,反而饶有兴致的依靠在床榻上。
“臣也诵读过,但是臣要说贾谊所言虚伪造作不可信也!臣就背诵一段名句,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这一段刘彻非常熟悉,大意是说秦王嬴政人品不行,功臣士民都不亲信,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和力量放在仁义前面,治理国家是以残暴的苛政为前提。
听到他诵读这段,王臧放下心来冷笑道:“太中大夫背诵这一短何错之有?若无错何故大声喧哗,臣要请太子治太中大夫君前失仪的不敬之罪!”
第45章 暴秦不暴
曹时淡淡的一笑,自顾自的说起太祖高皇帝起兵的故事,依照义帝之约先入关中而为王,入咸阳城约法三章于士民秋毫无犯,并且封宫室府库只是收走秦帝国丞相御史律令图籍藏之,而后还军灞上等待项羽入关。
着重讲三年灭秦之速,五年灭楚寥寥一笔带过,宫室之内上至太子下到内侍都听的一头雾水,王臧忍无可忍呵斥道:“太中大夫到底要说什么?讲这些众所周知的故事来转移太子的注意力吗?”
“太子难道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所在吗?太祖高皇帝得为之正天下叹服的奥秘,还有我汉制的根本基础所在尽在其中。”
太子少傅狐疑的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刘彻却托着下巴问道:“愿闻其详。”
“世人皆知秦暴虐而失天下,却不知暴虐为何物,于是诸如贾谊之辈就牵强附会出秦法严苛的结果,此论尤以儒生最爱反复提及,譬如王少傅便是如此,其实暴秦的源头是六国怨恨,而非秦法严苛。”
王臧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派胡言!如果秦法不严苛,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造反呢!你堂堂列侯居然粉饰暴秦必有诡诈用心,臣请殿下严惩平阳侯!”
刘彻两眼一翻权当王臧在胡扯,心里暗自嘲讽这个老师太迂腐,除了重大礼仪祭祀上大声喧哗的不敬罪算半个因言获罪,否则只要不是用巫术诅咒皇帝,都不会触及因言获罪的门槛。
曹时冷笑道:“王少傅乏智,竟然把汉承秦制四个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当年太祖先入关中封闭宫室府库,而唯一拿走暴秦丞相御史的公文、律令、图书、户籍名数,不但掌握暴秦的山河地理图形,更了解认定户籍百业发展,道路交通关隘等具体情况,以上的所有事物比咸阳所藏的百万黄金,金珠玉器要值钱万倍,这才为汉家五年灭楚打下基础,你对这汉承秦制还有疑问吗?”
太子刘彻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太祖以何为凭借定鼎天下,原来是有这样重要的东西作为辅助。”
曹时慢慢的露出自己的杀手锏:“典策不但为我汉家江山稳固立下功劳,还奠定了我汉制的所有法律官僚制度的基础,在秦法的基础上由萧何,叔孙通加以修补得出汉制,请问王少傅,若秦法暴虐,那么汉承秦制,又当如何?”
“对啊!秦法严苛,那么汉承秦制是不是也很严苛?”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王臧脸色灰败,连退两步踉跄摔倒,汉承秦制是天下共知的道理,天子言行皆出自上古,若秦灭于秦法严苛,置汉家于何地?
曹时再接再厉反驳道:“贾谊的《过秦论》里用了许多夸张的修辞,比如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却不知暴虐的秦王没有杀过一位有功大臣,曾经厚待布衣尉缭子,重用年轻莽撞的李信,即使灭楚大败而归也没有惩罚,如果说秦王暴虐也是说不通的,道听途说言过其实是你们儒生最大的毛病,不能做到就事论事肯定他人的功劳,一味的抹黑而不假直述是你们心不正。”
此时此刻,王臧已经是目瞪口呆,几十年来他受到教育是强调“仁礼”二字,用虚头巴脑的大仁大义去攻讦曹时只会落入他的陷阱,坐实了心术不正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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