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货币制度与缺铜有关系,更与汉初经济基础较差,皇帝为了刺激经济允许私筑前有直接关系。自春秋战国以来以铜为货币逐渐流行,此前铜钱做成任何形状都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秦统一六国而后推行新钱法,也就是眼前这些方孔圆形的铜钱。
秦灭之后汉初施行秦制,但是自战国时代以来的铜钱私铸之风屡禁不止,民间流通的铜钱虽然质量低劣。但胜在来源广泛价格低廉,在缺铜缺钱的汉初社会各阶层都需要铜钱作为法定货币流通的情况下,哪怕烂到可以飘在水面上的荚钱也有人要。
张汤眸中精光闪动:“少府想动一动钱法?”
“不是想动而是必须动,太子殿下志在灭匈奴平南越威加海内,如果不动钱法哪来无穷无尽的粮秣军饷为汉军所用?大军征战在外要吃饱饭保证军心,立功要封赏安人心,哪一样都离不开数不尽的钱粮支持,现行的钱法在非战时可以确保经济秩序健康运转,但是面对漫长的对匈奴战争是绝不可行的。”
“少府言下之意莫非是打匈奴耗时长久?”
曹时瞥了一眼无声的点点头。
张汤心里咯噔一下。身为法吏的他很清楚所谓汉承秦制,其含义是继承大秦的那一套严密的军事组织制度,秦汉严刑酷法的本意是把国家当作军队管理。正儿八经的古典军事国家体系。
黔首百姓以耕战为生,放下武器即为农夫,拿起武器即为战兵,不仅全国上下男丁皆为战兵,民间的风气也继承先秦战国的习俗,可战、能战。善战,乐战。
打仗对于汉民来说不是多么可怕的事。反而是军事帝国最渴望的行动,有战争才有军功,才有数之不尽的恩赏,封爵授田,光宗耀祖,名传千古都在战争中找的到。
但是汉人对打匈奴心里也没有底,匈奴人在草原上驰骋来去如风,茫茫大漠草原不同于中原腹地,找到匈奴的主力一战聚歼的难度何其之大,更不用说逼迫匈奴人降服内迁耗时长久,当年秦惠王灭义渠同化为秦人消耗三十多年,匈奴如此广阔的土地恐怕要用几个三十年来完成。
曹时沉吟道:“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我认为田穰苴这句说的不对,应该是国虽大忘战必亡,天下虽安好战必危,君不见秦孝公用商鞅变法治国而有秦灭六国,前后耗时长达百年之久,诺大的匈奴非朝夕可破,假如没有合理的财税制度能否支撑百年战争还是个大问题,更何况朝中三公九卿多半是反对匈奴的。”
朝中大臣知兵善战者很多,他们的态度都是反对出塞打击匈奴,哪怕今年春天左贤王的部落袭击雁门郡,逼迫雁门太守冯敬在善无县城内举火自烧,朝中依然不赞同大规模对匈奴抱负,究其原因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刻,匈奴人也认为过分激怒汉人是很不合时宜的,所以边郡这几个月非常太平。
依照匈奴的尿性,三年之内不敢靠近边郡掠夺,过了三年那些小部落好了伤疤忘了疼,难保会不会固态萌发又来南下掠夺,到那时是战还是不战尚未可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太子和大臣们的矛盾会越来越大,直到双方的矛盾上升到顶峰,用强权来结束皇权与相权的碰撞。
曹时比本时代任何人都了解刘彻的性格,急功近利的太子一旦称帝,比如请按会大张旗鼓的做打匈奴的准备,满朝文武最多压制他几年,这还要窦太后帮忙弹压一二才行,他必须从现在就要为打匈奴做充足的准备,不能让刘彻一个人孤军奋战,习惯单独行动的人会渐渐变成独夫。
“自汉兴以来有过几次钱法变更,高后铸八铢钱不为世人所喜,通行没多久改回三铢钱和荚钱的制度,想改钱法不太容易。”张汤不无担忧的提醒道。
自从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高后吕雉一直到太宗文皇帝以降,朝廷三令五申严禁民间私下铸钱,但是私铸钱的风气屡禁不止,上到诸侯王、列侯,中到朝中百官臣僚,下到贩夫走卒黔首百姓都在私下铸钱盈利,毕竟整个社会对铜钱的剧烈需求是无法用严刑酷法解决的。
所以汉初几朝天子时禁时许私下铸钱,到汉文帝时期索性就把钱法彻底打开,帝国上下百姓黎庶都可以凭自己本事铸钱,至于非官铸钱的好坏全靠商贾与市场自行分别,极具黄老学派色彩的政治制度一经推行立刻带来经济好转的奇效。
平头百姓也会想办法弄点铜料烧火熔铜,搞个泥土钱范胚浇铸出劣质铜钱,天下百姓获利颇多才会真心实意的称颂汉文帝是贤君,以至于太宗文皇帝所葬的灞陵成为天下富有盛名的地方,几百年后绿林赤眉的叛军掘空几大帝陵也不敢碰灞陵分毫,这就是威望的力量。
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直接坏处是造成诸如齐王、吴王以铸钱贩盐富甲天下为他们谋反积累足够本钱,吴楚七国之乱少了这些钱是很难起事的。
间接坏处是劣钱充斥市场难以管理,依靠民间的自行调节带来诸多管理不便,每年收税也变成最麻烦的事,堆积如山的各类铜钱必须一个个分检出来,辨别品相好坏作出相应的估值。
每个官吏估值都略有不同,估值偏高会让朝廷吃亏,估值偏低又会让黔首百姓吃亏,若是放在后世说不定会变成官吏上下其手捞钱的肥缺,但在汉初却是一等一的麻烦差事,少府属官与地方管税收的郡属吏经常为了某笔税款估值多寡发生争执,一方为公另一方为民,两边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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