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的气氛一如寻常人家的年夜饭,或许是屋内暖气太足,容易让人放松下来,陶溪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十七年他好像一直都在这里,每天放学回来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外婆会做好一桌菜喊他吃饭,外公会问他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
十七年的缺席与空白下,再深的血缘牵绊也不可能使生疏一夜荡然无存,这些岁月沟壑或许要一两年,甚至更久的时光来填补。
也或许有一天裂缝会被年华抚平,他们也终将会相得无间。
晚餐中途,方祖清犹豫许久,还是对陶溪提起了杨多乐,这是他们必须要做出的抉择。
“他做出这样的错事,主要还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过娇惯他,让他没学好走上了歪道。”
提到这个孩子,方祖清眼中流露出叹惋之色:“我们养大了他,这份养育之恩不求他回报了,他成年后我们也不会再继续抚养他,他自己犯的错,也该由他自己付出代价,学校那边的处理结果是退学,我们不会再替他挡下来了,只是……”
只是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能狠下心来断绝了这份养育之恩,却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的亲孙子陷入诉讼撕扯。
方祖清长叹了口气,这几天的骤然巨变让这位老人苍老许多,他对陶溪恳求道:“孩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他,也不求你谅解他,只是你能不能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以后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绝对不会将他继续留在这里,这里永远只是你的家。”
若杨多乐没做出这样的事,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他们或许还会继续将杨多乐留在家中,可如今他们知道自己的亲孙子断无与他和谐共处的可能,留下他,陶溪怕是根本不愿回来。
餐厅里安静下来,叶玉荣也恳切地看着陶溪,杨争鸣沉默着没有说话。
陶溪安静了一会,最终说道:“好。”
他不是多么大度的人,只是他不愿再看到外公外婆被夹在中间伤神为难。
即使他知道,两位老人可能不会如他们说的那般绝情,真对杨多乐说不管就不管,但他也不再在意,因为,杨多乐已全然不在他眼中了。
这之后餐桌上的氛围又渐渐热闹起来,陶溪喝完了一碗米酒,忍不住又添了一碗,喝完一双眼睛还是清亮的,叶玉荣便笑着感叹他比他妈妈酒量好多了。
吃完晚饭,一家人在客厅里坐着聊了会,方祖清要将陶溪留下来住,还带他看了精心收拾好的新房间,房间很大,有一个宽阔的阳台,还有几副大小不一的画架。
但陶溪婉拒了,只说第二天上学很早,而这里离学校车程有些远,见两位老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又保证以后放假了一定会过来住,老人家以为他住宿舍,让杨争鸣送他回去。
杨争鸣按照陶溪给的地址,将他送到林钦禾那套房子的小区门口,在陶溪下车前,杨争鸣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儿子含糊不清地提醒道:
“你还小,有些事呢,还是成年了做会更好些。”
陶溪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睡,此时刚被叫醒不久,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哈哈,没什么。”杨争鸣尴尬地收了话头,他见陶溪这样子便知道这小孩还是白纸一张,想来林钦禾那么稳重的人,应该也不会胡来。
他微笑着目送陶溪进了小区,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反对自己儿子跟林钦禾谈恋爱,但他的儿子住在别人家里是怎么回事,起码也要让林钦禾偶尔来他儿子的房子里住一住。
杨争鸣摇了摇头,决定把自己刚买的那套江景房尽快划到陶溪名下。
陶溪回到家里时,林钦禾正在浴室里洗澡。
林钦禾洗完澡穿着浴袍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飞扑了过来,他眼疾手快地抱住,用手兜住陶溪的屁股和腰,脸上表情平静,但眼里的惊喜笑意却藏不住。
“我以为你会留在外公家里。”
陶溪双腿夹着林钦禾的腰,一只胳膊搂着林钦禾的脖子,另一只手勾起林钦禾的下巴,笑着说:“我要回来陪你跨年啊。”
林钦禾顺从地抬起下颌,望着今晚莫名有些粘人的陶溪,嘴角勾起一丝笑,嗓音低低地问道:“怎么陪啊?”
陶溪没反应过来,脑子卡壳般重复着问道:“怎么陪?”
林钦禾盯着陶溪迷茫的眼睛看了两秒,心里叹了口气,他抱着陶溪向卧室走去,一边漫声问道:“在外公家里吃的怎么样?”
陶溪听到这个问题,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笑着说:“很好吃,外婆给我做了很多菜。”
“最喜欢吃哪道菜?”
陶溪歪着头纠结了一会,最后说:“蒜香烤翅吧。”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外婆做的米酒,很好喝!”
难怪。
林钦禾抱着陶溪走到落地窗前,这一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透过落地窗能俯瞰到霓虹闪烁的江边广场,那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正在声势浩大地等待新年到来。
林钦禾本来想将陶溪放在躺椅上,但陶溪手脚都紧紧缠住他,似乎不想下来,于是林钦禾便继续抱着陶溪,像哄小孩一样在房内慢慢走着,问着他第一次回外公家的经历。
“我有房间了,有一个很大的阳台,能看到花园,外公说我可以在那里画画。”陶溪对林钦禾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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