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的是炒大头菜,可却既不是爆炒,也没放粉丝,而是加了西红柿。整盒菜红红绿绿,汤汤水水超多,看起来不怎么清爽,却绝对下饭。
至于汤,则是常见的西红柿鸡蛋汤,只是上面没飘香菜。
看着这几个菜他就愣了,不是多好的搭配,也不贵重,但不一样——这三个菜是他姥姥最爱做给他吃的菜,他记得太清楚了。
所有人都记得他是怎么被老太太带进来,怎么在谭家院子里冰天雪地的站了三天三夜,然后老太太拿了谭家的五千块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没人知道,他并不恨老太太。
那是她没办法了。
一个为了不给女儿添麻烦,而改嫁的老太太,每天伺候一个老爷子,带两个孙子,做一家的饭菜家务,累的五十岁腰都直不起来,她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可就这样,他被送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是一边骂着他妈王八蛋,一边顶着继老公的辱骂把他留了下来。
她没有钱,可尽可能的给他补营养,那红烧肉为什么放腐竹,是因为姥姥嫁的男人爱这口,可肉显然不是能给他吃的,所以放点腐竹沾点味道,给他吃的。
那大头菜为什么放西红柿,是因为姥姥家就种了这两个菜,吃都吃不完,给他吃,那男人不生气。
至于西红柿汤为什么没香菜,因为他吃了香菜就吐。
她要夜里照顾老头子,可每次出来也会过来摸摸他的头。
她送走自己,是因为要上学了,她无论怎么求,那一家人都不答应供他上学,她才把他送来了。
谭淼至今记得,在来的绿皮火车上,老太太跟他说的话,“他们都说你妈读书读的把良心也读没了,我不这么想,她那是随了她那个爹,本来就没良心。可读书是好事,不读书日后只能打零工,一辈子没个出路。”
“但说起来,你妈对不住人家家。她虽然当时被骗了,可她知道谭宜通是有老婆的,她自己没想清楚,还说为了爱情生孩子,结果坑了自己也坑了你和谭家。人家本来这事儿都过去了,见了你又勾起来了,那就是根刺。你要理解人家,能养你就是好人。”
“真留下你了,你就忘了姥姥吧。姥姥没本事,养不了你,值不当你记着。再说,人家养你,你记着我,也不对。”
谭家自然是不想让他和何月还有任何联系的,所以一直没跟他说过老太太的事儿。
他是直到上高中拿了那十万块钱,才想办法去记忆里那个地方去找找姥姥,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如果不好,就离婚吧,那十万块足够一个老太太过活了,结果早搬家了。
中国那么大,有那么多可以去的地方,有那么多人,他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居然又尝到了这个味。
谭淼几乎立刻去拿了包装袋查看,却发现不知道是不是韩钧换了包装,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旁边的于文听见动静忍不住问他,“怎么了?太难吃了也不至于翻包装袋吧。”
谭淼没搭理他,盯着那饭盒半天,最终拿起手机,给周威打了个电话,“有空吗?帮我找家饭店。”
谭淼和周威扫了两辆电动自行车,将整个医科大周围三公里都转了一圈。
医科大占地不小,学生众多,周边的饭店也多,更何况,他们连个标志都没有,只有几盒饭菜,进门就问是人家做的吗,要不是谭淼长得好,早被人轰出来了。
就这样,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他们将周边转完了,也没找到。
周威盯着那几个饭盒,坐在路边一边喝冰可乐,一边说,“我觉得八成不是周围的饭店,你想,首先韩钧的地位,他不会去买只卖外卖的小饭店的东西,其次,大饭店里包装不可能没有标识,最后,韩钧也不可能闲的没事干,还换包装。可周边但凡有点名头的饭店咱都找遍了,没有!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谭淼看他一眼,没吭声。
周威仿佛得到了鼓励,立刻凑近了说,“这是他家做的。”
“你想啊,这种人家,肯定吃什么都吃够了,最喜欢的还是吃惯了的东西。他来看弟弟送药,那就是很关心他的身体,怎么会不带饭菜呢。这八成是厨子做给韩一洋吃的,不过韩一洋不在,又要谢谢你,就给你了。”
周威说完,就看见谭淼也不喝可乐,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一般,只当是他生气韩钧的做法,忍不住劝他,“别生气,人家还掩饰一下,不掩饰你也没办法。你家那事儿,还没解决呢。”
谭淼一听就知道,周威误会了。
他想的不是这个。
如果是给韩一洋的,顺手给了他,谭淼真不觉得冒犯,都是没动过的东西,为什么要浪费呢,他没这么矫情。
他这会儿一会儿想着韩钧家不会雇佣一个62岁的厨子,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充满着希望就是姥姥。
老太太年轻丧夫,拉扯女儿长大,后来又嫁进了那家当牛做马,一辈子没享过福,如今岁数大了,如果能找到,也能让她过两年舒服日子。
他转头问起了周威,让自己静下来,“韩钧家是哪里的?”
这个周威知道,“应该是本地人。父母都是。”
北京离着他老家八百里呢,按理说口味完全不同,这也不是什么好吃的味道,谁能请回家一个这样的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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