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便衣警察装成情侣游客,在楚宁附近坐下,周围暗处埋伏着警察,警惕等待赵舒阳的出现。
突然的,楚宁身上发出一阵铃声,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便衣,脆声说:“叔叔,我爸爸说让你听电话。”
瞬间,在场所有警察心里都是一悸,死死盯着那部手机。
便衣应了两声后,对耳麦说:“他想和找到这个地方的警察通话。”
专案组领队朝应沈二人点头,他们便走过去接了电话。
赵舒阳低沉微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轻微的回音。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很快找过来,我不想再逃了,没有意义……杀了这么多人,我已经没得救了,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我恨楚祥正,恨他毁了幼宁,夺走了我唯一的温暖,他让我恶心……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我一无所有,不可能养好小宁,我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命,我不能让我女儿有一个坐牢的父亲……”
喑哑的声音,异常决然地说着这些忏悔的话。很快的,应深他们听出了他言语间暗含的意思,暗暗用目光搜寻着四周。这个时候他肯定是不舍的,一定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将她的脸深深印在脑子里。
暗处,赵舒阳远远地看着女儿的小脸,手上拿着刚给孩子买的可爱玩偶,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准备自杀了。
应深脑子里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想起何锡均,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不想离开,但这里却有一个人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脑海里不断闪过何锡均的脸,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隐忍着说:“你在,楚宁在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个父亲,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留下楚宁一个人,只有九岁的孩子……”
赵舒阳打断他的话,语气哀求,“警官先生,听我把话说完,我求你们,不要让我女儿知道我做的那些坏事……拜托给她找一个好的家庭,求求你们……”
求人做什么,一般会给出允诺,比如日后我会帮你,给你什么之类。但赵舒阳一无所有,仅剩这一条命,还即将用它来换女儿的光明未来,他只能哑着声音,无措而郑重地强调:“她很乖,很可爱,很善良……她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生。”
夜晚的寒风从耳边呼呼吹过,落叶翻飞,身后是游乐园里轻快的音乐,无人看着的气球系带松了,接连数个飘浮着慢慢飞上天际,色彩鲜艳,越来越远。
砰的一下,是扣下扳机,子弹穿破血肉的声音。
应深猛地捏紧手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直奔而去。
脚踩上落叶,发出凄凉而清脆的声音,树干后面,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太阳穴上深深的血洞,血在脑后积聚成滩。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十分不协调的粉色玩偶,小女孩喜欢的那种,放在胸口上,一点都没有蹭脏。
当应深把楚宁从旋转木马上抱下来,她疑惑地问:“我爸爸呢?”
虽然她猜到了爸爸做了坏事,但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糟糕的事情。无法活在世上,只能用性命来偿还。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和她对视的警察们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她握紧了应深的手,没有再出声问,但眼睛已经湿润,起了雾,泪水不断地往下滚落,一下决堤,哭得无声无息。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可以抱着她安慰她了,哭得再大声也没用。
……
这个案子结束,按照一般的流程来说,楚宁作为孤儿,应该送去福利院等人领养,但她很沉默,无声抗拒着儿童机构的工作人员。
她是连环杀人犯的女儿,这个事实,会永远跟随她一辈子,即使为保护孩子,隐藏了档案,但楚宁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小孩,有了这样的经历,她甚至比许多年龄更大的孩子还有成熟,一夜长大。
虽然她和她父亲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但血缘是不可否认的,别人难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看向她的目光会有些微妙,同情又可怜。
她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十恶不赦,但心里也很清楚,她并不厌恶自己的爸爸,相反,她很爱爸爸,所以在得知失去他时,泪水便控制不住的不断涌出。她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件不好的事,埋在心底,不断想着,不知不觉间,就不说话了。
楚宁很安静,只是一直跟在应深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应深去哪,她也去哪。
公安局里的其他人并不觉得奇怪,这是警方救援后常有的心理性依赖。虽然楚宁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其本质还是一样,当时应深离她最近,牵住了她的手安慰,又见证了她爸爸的最后一面。所以,她不自觉地依赖信任应深,把他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除了他,谁也不愿靠近。
但应深结束了这里的工作,该回省厅了。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楚宁苍白着一张小脸,眼里满是惊慌无措,好似赖以生存的重要之物丢了,一下之间,黏得应深更紧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应深去洗手间都成了问题。之前是楚宁杵在男厕所门口,盯着里面,等他出来,这已经够让所有去解决问题的男警察很不自在了。现在,她一步都不敢离开应深。
沈文钦是应深的搭档,和应深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楚宁也稍微没那么害怕抗拒他,但比起旁人,也只是稍微好一点。沈文钦看见洗手间门口,执拗地抓着应深衣角的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