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览说:“十年前确实有一匹白色的马,滕誉火化的那天,它不见了。”
提起滕誉,导览总是瞬间就伤感了起来:“古代有驾鹤西去的说法,或许滕誉是驾马西去了吧。”
悟醒尘没好意思提告别仪式那天有人看到如意斋骑着白马离开的事,也就没出声了,和稍显落寞的导览一前一后进了马厩。
叫悟醒尘意外的是,甫一进门,他看到的就是一场斗殴,两个年轻男人你一拳我一拳,已经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自己也是站也站不稳了,浑身都是干草,一个鼻子歪了,一个嘴唇裂了,脸上还有一个渗着血的牙印。不少人在围观,马也从隔间里探出脑袋张望。歪鼻子的给了裂嘴巴的又一拳,裂嘴巴的拦腰抱住歪鼻子就把他往墙上撞,歪鼻子翻了翻眼睛,似乎天旋地转,要晕过去了。没有人要劝架,大家都只是静静看着。悟醒尘一时发懵,也不知该不该上去劝了,说着:“会闹出人命的。”
导览在旁道:“有趣的观点,新人类难道不应该主张报警吗?”
悟醒尘分开了两个围观的人,往斗殴中心挤去,说道:“警察也只是会呼吁他们不要伤害到自己,然后等到一方昏迷或者断了气,再通报正义处,咨询处理意见。”
导览跟着他,说道:“您似乎经历了一些新人类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悟醒尘没有接话,他走到那歪鼻子男人身后了,伸手把他和那裂嘴巴的男人分开,那裂嘴巴的男人扑过来就给了悟醒尘一拳,歪鼻子的男人也要打他,悟醒尘躲开了,摔在地上,两个男人又打了起来,导览扶起悟醒尘,道:“您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迈出了成为人的第一步,攻击另一个人,发起战争。”悟醒尘拍拍脸颊,拍拍身上沾上的干草,无奈地起身。他不想管了,就让他们打去吧。他理解那些安静围观的人了,就该让打架的人都打得头破血流,让他们争出一个胜者,让他们冤冤相报去,让仇恨一代又一代流传下去,让他们浑身裹满干草,心中长满荒草去,也算为世界增添了些活力,让他们的生活多了些盼头。就像“节日”的存在一样,仇恨也能带给生活“仪式感”。
导览带着悟醒尘往外走,离开前,导览回头看了眼,说:“这又是另外一个飞跃了,他们学会了在战争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后向和平投降。”
悟醒尘也回头看,那两个满脸都是伤的男人握手言和,勾肩搭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围观的人们也忙活起来了,收拾马厩,刷洗马匹。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啪一声,像是一把耙子掉在了地上。悟醒尘转过身,不再细究,和导览走出了马厩。
他们走在草坪上,远处传来熬煮果酱的甜香,米饭的香气,酸面包特有的酒香。太阳恰巧落在通天塔的腰身上,通天塔的一边散发出柔和的橙色,另一边已经流露出晚霞特有的娇媚粉光。
草地上的人们不是在唱歌就是在起舞。歌曲用简单的手鼓和塔尔伴奏。温柔的黄昏轻轻盖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导览说道:“人类撤离地球后,在宇宙中经历过一段很黑暗的时刻,那是无尽的,毫无目的的漂流,人们找不到落脚的星球,资源即将用尽,满载人类文明遗产的一艘方舟失去了联系,据说一场瘟疫已经悄悄地在别的飞船里蔓延,所剩不多的人类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绝望中。灵主原本只是一艘飞船上的一位普通船员,在绝望中,他听到了一个启示,这个启示告诉他,所有生命都是循环,所有事件都是循环,他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到地球重新回到初始的那一刻,等到所有生命重新诞生的那一刻,等到地球重新接纳人类。灵主将这个启示告诉了飞船上的其他人,一些人相信了,一些人拒绝这种消极的念头,选择搭乘求生舱去和别的飞船上的人类汇合,一些人将灵主的启示在宇宙中传播,灵主将飞船的航道设定为环绕地球。他将飞船命名为克维里阿号,那是古老神话里联系大神格麦尔季和其余诸神的神明。灵主为回到地球做着准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徒的增加,灵主和所有旧人类一样,他的欲望膨胀了,克维里阿号偏离了原本的航道,越来越远离地球,灵主开始依赖文字。“
导览的口吻也像夕阳一样,更柔和了,带给人一种安宁,放松的感觉。悟醒尘很愿意继续听他说些什么。
“灵主强迫人们为他歌功颂德。”导览看了悟醒尘一眼,“除了创作表演剧本之外,文字不应有别的用途。如果要听故事,那就去和别人说话,听口口相传的故事,如果要交流感受,那就歌唱,书本的意义并不大,文字的含意总是在变化,一千年之后,或许‘文字’这两个字都有了别的意义,记忆文字,文字毫无用处,因此所有转世的作家的灵魂都是痛苦的,他们的本意早就被曲解,他们可能不再被理解,所有作家都应该在完成作品之后烧毁它。”
悟醒尘听着,一抬头,他们来到了森林的入口了,森林中浮动着幽幽的蓝光。他和导览走进了森林。
导览说着:“灵主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地球重新接纳人类,但那启示是对的,自然再度占据了地球,人类回归了地球,或许不久的将来,地球上又会爆发战争,人类又会摧毁地球,当这一切来临时,不要慌张,这都是必经之路。从新生到死亡。再从死亡步入新生。这是远古的灵魂教会人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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