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越一惊,看崔志额头上崩出青筋,小拳头放在膝盖上紧紧握着。他膝盖上也有伤口,只是伤口不深,只涂了药水,此刻伤口好像带着崔志的怨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赵寻越都想伸出一只手,覆盖上崔志的伤口,让他的怨气和怒气不要破口而出。但崔志突然一只手抬起,快速擦了一把眼睛。赵寻越知道他哭了,这小孩跟他的性格有几分像,倔强,强忍。
赵寻越忽然站起身,从崔志对面的站坐起来,换到小男孩身边坐下。他坐下时,崔志那边的的床也凹了一块,赵寻越没办法做出单手搂住他的亲昵动作,但也尽可能靠近他说:
“我也,没有妈妈。”
“嗯?”
崔志很惊讶地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赵寻越轻轻点点头:“真的,我妈妈也在我小时候去世了。”
崔志很敏感,他望着这个没有自称“叔叔”的警察,确认他脸上并没有特别悲恸的表情,才敢问:“……为、为什么?”
赵寻越猜,崔志可能想问“你妈妈为什么自杀”,委婉一点才只问了“为什么”,赵寻越不想、也无法完整地讲述前因后果,只能简略地答:“我妈妈的爸爸和妈妈,先后去世了,她受不住,生了场大病,就走了。”
赵寻越的语气有一丝忧愁,他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带着久远的寂寥和一点点茫然,仿佛在回忆中找寻曾经年少的自己,然后低了头看见崔志的眼神,过去的自己与眼前这个小男孩重合,赵寻越像鼓励崔志、也像鼓励自己似的说:
“坚强点,不要哭。如果没有人帮你把生活变好,那就快快长大,自己去变好。”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语出丰子恺.
第6章 没有母亲的小孩2
这句话似乎戳进崔志心里,他又擦干眼角最后一滴要流出来的眼泪,声音带着哭后的发抖问:“……那你,是怎么变好的?”
赵寻越觉得这孩子很聪明,放松了神情,面上浮出点自豪说:“当警察啊,自己变好,还能帮助别人。”
他眼中有几分骄傲,拍拍崔志的胳膊,好像在说“你看,我今天不就救了你吗”,崔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谢谢……”
崔志犹豫了一下,终于带点男孩没变声之前的稚嫩,叫了一句:“谢谢,警察哥哥。”
赵寻越心中想笑,这孩子还挺有眼力价,终究没叫他“叔叔”。他想到程辛苑自然而然地开口称自己为“警察叔叔”,觉得有点滑稽。
“嗯。”
赵寻越最后点点头,算是接下了这个称呼。其实也不是为那“哥哥”两个字,而是前面那两个字,“警察”。
谁还不是从小有个英雄梦呢?有些人为自己,而警察的使命就是为别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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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凌晨两点,司迁业等人开车把崔志和他奶奶送回家,回警队的路上,雨渐渐停了。赵寻越提议自己开一段路的车,替换司迁业,被程辛苑否决了。赵寻越依然坐副驾驶,默默记路,司迁业开车,程辛苑坐后排。
车开回警队大院,下车前程辛苑对赵寻越说:“今天你很辛苦,先休息。明早谈。”
赵寻越救了人,但擅自行动,肯定是要被训的,只是方才一直关心崔志的情况,时间晚大家又疲惫,没人提起来而已。
赵寻越解开安全带,看了眼程辛苑没说话,司迁业道:“被子都给你放宿舍了,你跟小卫一间。这几天下雨降温,要是一床被子不够你再跟我说。”
司迁业接人待物一向温和有礼,赵寻越本想跟他说“谢谢、辛苦”,又觉得语气不对。他一个新人,按规定今天做错事是要受罚的,好像没立场对领导和替他着急的人说“辛苦你们”。
“嗯。”
赵寻越最终还是放弃,“嗯”了声下车。他一走,车里程辛苑突然问:“我刚才听见他在医院说,他母亲去世了……”
“啊?”司迁业惊讶回头,“他简历上不是写了母亲吗?”
“对,我看到了。可他在医院说的是,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去世的。”
“这,难道,他写的是?……”
“简历上肯定不会造假,唯一的可能就是,简历上写的不是他生母。”
“……这也是有可能。等下,那薛局说的照顾的意思是?”
司迁业看程辛苑,后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一个院长的儿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临尘县来实习吧。再加上一个小十几岁的妹妹……”
“他被现在的妈妈赶出来了?”司迁业拉了手刹,彻底熄火,“辛苑,你这么一推测,我快脑补出一场豪门纠纷了。”
“哈哈,那有你的!”
两人从车里出来,踩在湿滑的路上往宿舍走。
“今晚不想了,我明天查查赵昶安吧。”程辛苑道。
“好,那,今天他擅自跳河,这个……”司迁业有些犹豫。
“肯定要罚,还得好好教育。不能因为咱们知道了他家的事,还有薛局的嘱咐,规矩就不要了。我之前就说,无论他是谁,在我这都一视同仁。”
他们停在各自的宿舍门口,司迁业看着老朋友道:“是,知道你最铁面无私了,程大队长。”
“那必须。睡了,今天那老太太哭的我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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