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辛苑挂了电话,心上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派出所基层民警帮忙,他们与放火毒贩斗智斗勇的过程就能多一些胜算。可时间越来越紧,毒贩说半小时后放火,半小时后程辛苑能调动多少警力、协调多少助力,仍是未知数。程辛苑的手心都是湿汗,这种紧张他很久未曾感受过了。
过了一会儿,程辛苑的手机又响起来。他心中有事,每次手机响后都是不好消息,所以他本能地心道不好,有一瞬甚至想拒绝接电话。
他顶着千斤重的压力,滑动了屏幕。他希望听到的是好消息,但现实永远比预想残酷,他听完电话里的人说的话,不自觉骂了出来:“操……”
他挂了电话,曹冲担心地问:“怎么了?”
程辛苑不回话,转头怒目瞪向后排的毒贩。坐后排押着毒贩的马全全小声叫:“队长?”
马全全话音刚落,程辛苑突然伸胳膊抓住毒贩衣领,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不是说半小时吗!你的同伙到底在哪?!”
“哎、队长、队长!”
马全全怕他对嫌犯施暴,赶紧上手阻挡。程辛苑松了手,那毒贩重新靠回后座上,“呵”了一声。
那毒贩看程辛苑长得年轻,讽刺地问:“你是刚当上队长的小青年吗?毒贩讲的话,能信吗?”
程辛苑恨不得给他一拳,这家伙可恶的嘴脸太让人痛恨。他忍着怒火正过身,曹冲着急地问:“到底怎么了辛苑?”
程辛苑定了情绪,痛心疾首地说:“……他们在村子里,放火了。”
曹冲的车一直开到卜安奇家门口,他们到时,大火烧着矮房,周围围了一些村民,还有村派出所的警察和消防人员。马沟乡是贫困乡,没有正规的消防队,都是农民组成的义务消防员。
曹冲的车一停稳,程辛苑就说:“小马看着毒贩,曹冲下来!”
“收到!”
程辛苑和曹冲下了车,刚才打电话的徐哥立马喊他:“小程!”
“徐哥,什么情况现在?”程辛苑心急如焚,虽然跟徐哥说话,但眼睛一直看着矮房。大火映在他眼睛里,像极了灾难电影的片段。
“放火的人被我们抓了,待会你们审下是不是毒贩。”
“好的辛苦!卜哥他?……”
“着火的时候卜安奇在外面,发现火势大了就折返回来了。周围的火势都控制住了,这间房子是起火点,他还在里面,没出来……”
程辛苑呼吸都屏住了,他突然联想到一件事,整个人僵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不知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这个想法令他胆寒,简直气愤到想抽自己一耳光。
他旁边的曹冲忽然问:“辛苑,赵寻越呢?”
“啊?”程辛苑从心慌中回过神来,这才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赵寻越的消息。
方才在车上那通电话是赵寻越打来的,他说卜安奇家着火,基层派出所的人得到上级通知,跟他一起赶去救火。随后徐哥又打来电话跟他核实情况、安排部署,这之后赵寻越再也没找过程辛苑,而程辛苑听到卜安奇家着火后焦心如焚,也忘了赵寻越的情况。
“徐哥,我那个同事呢?”
“哦,给我打电话那个?你快联系一下他,他跟着第一批警员来的,好像要进去救人,我之后再没打通过他电话。”
进去、救人?程辛苑的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眼中好像飘了死灰。莫名其妙的冲动、来警队第一天就跳海救人,如果赵寻越和程辛苑有一样胆战心惊的猜测,那这小子冲进火海里去救卜安奇,完全是可能的事情。
程辛苑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赵寻越的电话,刚开始电话打得通,可一直无人接听,后来他再打,干脆变成“对方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程辛苑还不放弃,一遍遍地打,他的全部骄傲、淡定、从容,在这一刻统统撕碎了,他整个人像被沉痛压倒,无数绝望的预想混乱地向他奔涌而来……
当他终于把自己的手机打没电,身体先于思考,程辛苑冲着大火就要往里跑。
“辛苑你疯了!”曹冲一把抱住他,“你干什么!”
程辛苑没理他,扯着嗓子对火海里喊:“赵寻越!赵寻越!”
曹冲惊讶道:“赵寻越不会真的……”
赵寻越不会真的冲进火海救人吧?曹冲都不敢把这句话说完,而程辛苑心中早有了答案。他对着火海继续喊卜安奇和赵寻越的名字,到最后嗓子都喊劈了,依然叫不出自己要找的人。
命运对程辛苑简直是无情至极。有时候真实比小说还要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①。如果再给程辛苑一次机会,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带赵寻越来巡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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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卜安奇一家六口,双胞胎儿子和卜安奇的父母全部葬身火海,卜安奇和妻子被送到乡里的小医院,抢救无效双双去世。赵寻越腿上烧伤,留院治疗。
上午十点,熬了一宿的边境中队三个人,程辛苑、曹冲和马全全,把两个毒贩暂时押到村派出所收管,中午时分,三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招待所。程辛苑连午饭都没吃,直接回房间倒在床上,饥饿、疲惫、悲恸和绝望一起涌来,他几乎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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