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程队长。”
卫琛平每次都很恭敬地叫他“程队长”,程辛苑想起来,赵寻越一次都没这么叫过。那人就是不爱叫他“队长”,不愿承认程辛苑是“哥”,好像憋着一股劲,要制服程辛苑。
可惜了,以前不叫,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叫。
“还有别的事吗?”
程辛苑对卫琛平笑了一下说:“……没了,去休息吧。”
“好。”
卫琛平走后,程辛苑本想在大院门口等一等,看能不能等到司迁业出警回来。不过他打算明天很早离开,不想休息太晚,所以最终没等到司迁业,回屋洗完澡,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程辛苑的闹钟响了。他准备坐最早一般大巴车离开临尘县,食堂都没开门,他吃了几口买好的面包,一个人提着行李,没和司迁业、曹冲等熟人提前说,默默离开了警队大院。
他坐上边境中队门口第一班公交车,到了长途汽车站,进站之前,在司迁业和曹冲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一句话:
“兄弟们,我走了,边境中队,交给你们了。”
时间太早,那两人估计还没起,没有人回复他。程辛苑按灭手机,提着行李箱上了大巴车。
六年前他来到这里,带着理想、热情和憧憬,六年后他离开时,经历了降职处罚、朋友去世、爱情破灭。是不是每个成年人都要在血淋淋的社会里横冲直撞一圈,被命运不断打倒,带着疲惫和灰心,退回原点呢?
不知道,可能世界就建立在无情之上,没有它,世上就一无所有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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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辛苑回到左城市区以后,暂时停职。过了几天,正式处分下来,马沟乡行动一行四人,程辛苑降职加停职一周,另外三人降薪加处分。就在同一天,程辛苑接到了赵寻越的微信。
那天吃完晚饭,程辛苑在厨房里刷碗,赵寻越突然打来语音电话。程辛苑估计这小子是从马沟乡回到临尘县了,他当时手湿,不方便接,直接挂断。可赵寻越不放弃又打,程辛苑又挂断,赵寻越再打,程辛苑再挂断,赵寻越还打。最后程辛苑拗不过他,擦干手回到自己房间,给他发微信问:你干什么呀?
程辛苑不想接他的电话,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好像用文字交流,自己和赵寻越之间能隔着距离,不用直面。
赵寻越那边秒回:接电话!
他发完立刻又打电话,程辛苑恼了,挂断回复文字道:我和爸妈在外面呢,你有事发文字!
程辛苑一个快三十的男人,竟然搬出爸妈来抵抗,真不知他到底怕赵寻越什么。
那边终于不打电话了,气势汹汹地发来质问:你为什么降职走了不告诉我?!我回到队里才知道!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程辛苑真的很无奈,他第一反应就想问赵寻越,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赵寻越曾经在朋友聚会的酒吧门口,反问过的内容,现在程辛苑可以回给他了。他们不是恋人,现在连上下级都不是了,程辛苑凭什么告诉他。
但程辛苑肯定不会这样回复,这样赵寻越只会更生气,更没完没了。他想了个委婉的答案说:我走这件事除了迁业和曹冲,其他人都没说,不只是你。我自己心里难受,面子上也不好过,所以没说。
这个答案非常合情合理,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赵寻越那边果然安静了一阵,之后又发:你为什么被降职这么严重???
程辛苑一人担全责这件事,只有司迁业和曹冲知道。走之前那晚,他和马全全、曹冲吃饭,明显不愿跟小马透露,曹冲可能猜到他的心意,所以没跟赵寻越说。
没说挺好的,程辛苑不想搞得自己好像做了多大的牺牲、多大的善事,马沟乡的事故有他指挥不利的原因,有命运无情的原因,什么原因都有,程辛苑受着就完了,他不想让其他人对他感恩戴德,尤其是赵寻越。
程辛苑回道:我是你们的队长,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我对边境中队的所有任务负责,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得严重处罚了。
赵寻越立刻回:副队长找我谈话,说是因为我跟双胞胎说话,暴露了卜哥。这样算起来,我难道不是这次任务出错的人吗???!!!
程辛苑发现赵寻越发的文字,总带有强烈的标点符号,他都快怀疑对面的人是曹冲了。这也从侧面说面,赵寻越当真怒不可遏。可程辛苑不希望赵寻越从这件事里得到的,仅仅是义愤填膺。
这次卜哥牺牲,毒贩跑了,赵寻越受伤,程辛苑希望赵寻越得到的教训,是诚恳坦白,对任务毫不松懈,紧守纪律,秉公执法,下次不要再有人出事,不要让毒贩逃跑,不要让自己受伤,这比纠结于谁来担责更有意义。
程辛苑回道:处罚已经下来,你不要跟我争辩。你是有错,所以要好好反思,提高自己的能力,以后行动中更加谨慎、认真。
他发完半响,对方都没回复。可能程辛苑说得太正义凛然,堵住了赵寻越真心想说的话。程辛苑见他没动静,就补了一句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寻越终于回道:在慢慢好起来。
程辛苑想说“那你就好好养伤”,还没发出去,赵寻越又回了一句:肯定会留疤。
行,留疤也好。程辛苑觉得,赵寻越的性格里,稚气的成分还是占很多,留疤就当是给他刻上记号,让他永远谨记。警察每天都在犯罪现场一线,任何一点冲动、侥幸、私心和幼稚,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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