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妹妹忽然压低声音说:“其实我要不要无所谓,嫂子多累啊。有了嫂子,嫂子还要生小孩,生完小孩,还要像照顾咱们一样照顾小孩,然后小孩再像你一样不想找对象,哎呀哎呀,我都绕晕了,好累啊……”
“哈。”
赵寻越被他妹妹逗笑了。他性格沉闷,但好像自带吸引外向人的体质,他身边玩得好的朋友,都是活泼开朗的类型。
“要不你别找嫂子了,还是跟男的一起吧?”
“啊?!”赵寻越被这句话惊到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是跟男的一起玩吧,别找对象了。”
他妹妹只是随口一说,可这句话在赵寻越心中产生的惊诧程度,无法用语言形容。之后他妹妹又说了好多,赵寻越听着、思考着,却又迷迷糊糊,感觉什么都没听进去。
当天他心里特别堵,晚上约大方出来吃饭。大方这几年跟梅姐感情发展稳定,两家已经见过父母,准备结婚了。
两人一见面,大方就先各种花式炫耀“准老婆”,分享另一半比自己年纪大的优点,诉说即将走入婚姻的幸福。赵寻越越听越消沉,大方调侃道:“兄弟你什么意思,我丝毫在你脸上看不到喜悦好吗!我把我老婆放下来找你,是等着你各种恭喜、各种羡慕、各种祝福呢。”
赵寻越不是不开心,只是心中苦闷。他把相亲的事跟大方说,结果大方竟然站在他后妈那边:“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奔三的人了,不能再像上学时那样浪费机会了。当初追你的姑娘多好啊,你一概拒绝,怎么着,你还想一辈子单身、献身祖国贫困县啊?”
“我不是……”
“不是你就去相亲。再说,你那个工作也真的愁人。你合同到没到期啊,实在不行就回市区吧,天天在那穷地方待着干嘛?”
赵寻越听他这么说,本想吐露的心事收起来了。大方又道:“你爸就是不管你,要是我爸,宝贝儿子一走走一年,住宿舍、吃食堂、工资少还没对象,你说哪能舍得啊?”
赵寻越的家庭的确比较特殊,赵昶安是典型的事业狂,赵寻越跟他一点都不亲近。他亲生母亲去世后,赵昶安干脆把儿子扔给父母带,这也是赵寻越性格孤傲、不喜言谈的原因。之后他后妈嫁来,细心照顾他,又生了可爱的小妹妹,赵寻越才慢慢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赵寻越在这方面无力开口,大方乘胜追击,又问了他一个直抵灵魂深处的问题:“大越,你以前想去边境,大家知道你的心结,都不拦你。现在你在临尘县待了三年了,你到底图什么呢?”
“我,我……”
赵寻越急欲反驳,各种想法不断反复,张口又说不出来。他痛苦地感到,脑袋里千头万绪,但没有一个理由,是真实地支撑他在临尘县工作的绝对原因。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滚,一个个产生,又一个个被取代。
这时梅姐给大方打电话,他热情地接起电话,声音像抹了蜜那么甜。赵寻越百无聊赖,拿起手机机械地刷着朋友圈,突然刷到程辛苑的状态,那人发了自己和司迁业的合照,庆祝司迁业顺利当上队长。
司迁业升职这件事,赵寻越休年假前就知道了,今天上面的文件下来,才算正式“官宣”。程辛苑的朋友圈下面,以曹冲为首,大家都在刷“司队长请指示+N”。
赵寻越自己很少发朋友圈,程辛苑以前发的多,自从他离开临尘县以后,发的也少了。赵寻越当然不知道程辛苑设了分组,把他排除出去,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接触的减少,赵寻越对程辛苑的印象也渐渐淡薄。
没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唯一,大家不过是相逢路上的一个过客,一个领导,一个朋友,一个夏天,一场大雨,一片火海,一次年轻时求得自我认同的战争。
赵寻越这么想着,决定在这条朋友圈下面维持队形,于是回复了一句“司队长请指示+28”。他敲完“28”这个数字,隐隐感到一些不寻常。他明年就28岁了,程辛苑在这个年纪时遇到了赵寻越,当赵寻越成长到28岁时,不知程辛苑变成了什么样。
这时大方打完电话,凑到赵寻越身边盯着照片问:“这谁啊?”
赵寻越忽然想到什么,视线从手机移开,抬头看大方说:“你不记得他了?你见过他的。”
“啊?谁?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赵寻越心中只有程辛苑,都忽视这张照片里有两个人。他指着左边的程辛苑说:“他,你有印象吗,我研究生毕业时,他跟咱们一起玩过。”
“嗯?……”大方皱眉盯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记得了,他是谁啊?”
怎么会不记得?赵寻越想他研究生毕业不过三年,三年里他从没把认识的新朋友介绍给老朋友,这唯一的一位,大方怎么会不记得呢。
其实对于大方来讲,无关的人和无关的事,都是24小时里的点滴和琐碎,赵寻越觉得印象深刻,跟事件发生时间的远近无关,只是他自己难以忘怀罢了。
研究生毕业典礼那天,赵寻越和程辛苑莫名其妙地吵架,之后再回到边境中队,程辛苑就放弃带教他了。以后来人的角度看,赵寻越和程辛苑的命运走向终结,都是自毕业典礼开始的,这个时间点像某种暗示,像一个特别的“纪念日”,纪念着只有赵寻越自己知道的,未生已死的懵懂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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