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闻韬说道,“我知道你杀害翠筠娘子的原因了。她看到了你的圣火印。”
丹凤白自嘲地笑道:“我藏了那么久,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了,我一个年轻女子,除了以后嫁人,不会有人看到我的圣火印,我就可以好好生活了……我从不让侍女近身伺候,结果坊主非要我带一个人来照应着,我就带了阿清,她心思单纯,从不多问我的事。那日我在房中洗澡,让阿清给我拿点热水,就这么一小会儿,那个不长眼的东坊花魁娘子好死不死就在那时候自己推门进来了。哈哈哈哈哈,这大概就是命吧……”
闻韬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可以好好跟翠筠娘子说,让她帮你保守秘密。”
“闻道长,你怕是脑子不好吧!”丹凤白道,“把这种生死攸关的把柄放在别人手里?你没见过他们是怎么处置暹教徒的,是吧?你要没见过,可以问问他!”丹凤白指着唐景啸。
唐景啸平静道:“无他。一旦发现,立即处斩而已。”
“哼,立即处斩,你听听!”丹凤白厉声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就是要活!她们运气不好,不让我活,那我就只好杀了她们!”
“丹凤白,别的我不予置评,我只想问一句,你杀死阿清,心中有悔吗?”唐无衣看着她。
第58章 2.29尾声
丹凤白听到这一句,忽然就安静下来。
杀死阿清,你有悔吗?
杀死翠筠,素馨,和芙蓉,多少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唯独阿清。阿清长得挺清秀的,不过歌舞都很平庸,为人很单纯,在美人如云的云裳坊只好做一个侍女。不过她从来都做得很开心,也总是被丹凤白逗得咯咯直笑。她开心地接受了丹凤白的提议,假扮渡娘,却从未想过,这就是她的催命符。她如同无数次排练过的那样,在船尾控制着船的方向,看着丹凤白一次又一次获得观众的掌声和笑声。她尤其喜爱丹凤白的西域幻术,看见那漫天的灯蛾如夏日的萤火虫,如天边的星光。
那一日,船上一向固定得很好的花烛掉落下来的时候,她一阵惊慌,赶紧扔了船桨就来扑火,她看见丹凤白娘子也进了船舱。她刚想问她怎么办,她的双手就已经掐住她的脖子。她满脸讶异,发不出声音。她一直觉得丹凤白是极爱说笑的人,那双大眼睛总是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鬼点子,可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看见的,是她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丹凤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她从来不惧怕死亡。可是,唐无衣问她,杀死阿清,你有悔吗?她就忽然记起了掐死阿清的时候,她的眼睛,揉合了难以置信的懵懂。她不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杀死翠筠,一种不用牺牲阿清的方式,可是为了摘除自己的嫌疑,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安全的一种。她从不知后悔为何物,因为活着于她而言已然是奢侈品,所以她总是很用力地把活着的每一刻都用到极致,乐坊里能歌会跳的女子很多,可是像她一样仿佛站在人群之上肆意嬉笑怒骂的女子,真的很少。
你有悔吗?有悔吗……
“算了,带回东都阁吧。”唐景啸道,“你让蒲先生亲自来接人吧。”
“是。”唐无衣道。
“我先回京都了。”唐景啸看了一眼百花楼中剩下的几人,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往外走去。
“大哥!”唐景啸叫住他。他从来不知道金城之役,也不知道唐景啸当年扬名天下的第一场胜仗,就是和魏王一起并肩打下的。唐无衣当时只有十五六岁,只是个天策营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唐景啸没有回头,他沉声道:“不管她有没有悔,我没有悔。”
……
锦园终于回到了正轨。当时参加花魁制举的宾客不用再羁留在扬州,经此大变,锦园中一些歌舞伎也选择了离开。曾经名噪一时的云裳坊东坊,此刻显得格外冷清。丹凤白被关押在百花楼中,只等东都阁来接人。
唐无衣买了几壶酒,一个人在芳菲阁屋顶上喝。
闻韬在锦园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屋顶上的唐无衣,也飞上来。本来飞屋顶是他一个人的爱好,现在俨然唐无衣也染上了此等爱好。
唐无衣见他过来,分了他一壶酒。他突然问他:“韬韬,那个时候你为何拉住我?”
唐无衣说的是唐景啸对着丹凤白喊“他们该死”的时候。
闻韬平静道:“我曾读过金城之役,略略知道当时的惨状。另外,师父也曾给我说过高昌暹教。”关于暹教的记载各类书籍中自然早就被抹除了,但闻图南见多识广,曾经当作故事讲给闻韬听。
闻韬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知道暹教的人很少,认识圣火烙印的人也很少。可能翠筠娘子见到了也未必知道这是什么。”
唐无衣灌着酒道:“心魔罢了。心魔不除,人,永远都杀不完。”
闻韬默默地喝了几口酒,脸瞬间就热起来。
“韬韬,我们来的初衷是要探查云裳坊背景的,你现在怎么看?”唐无衣问道。
闻韬喝了酒就有些晕乎乎的,他想了想道:“不知。”过了一会儿补充道,“你大哥为什么会来?”
“他说是因为齐王在这里。”唐无衣道,“齐王……大哥,只有圣上,只有当今圣上才能指使大哥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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